寒冬腊月,年关将近。虽然日子依旧清苦,但青州城的街市上却难得地透出几分热闹气象。寻常人家开始置办年货,哪怕是最贫寒的住户,也想着割上一指宽的肥肉,买上几幅红纸,讨个来年的彩头。
篾匠铺的生意也比往常好了些。修补蒸笼、制作新竹匾(用来晾晒年节食物)的活儿多了起来。王老篾匠破天荒地让朱福友独立完成一些简单的订单,比如编几个小巧结实的竹篓子,或是打磨一批竹筷。
朱福友做得一丝不苟。他发现独立完成整个作品和只做辅助零工感觉完全不同,需要统筹规划每一步,对材料的利用也要更加精打细算。这感觉,有点像独立负责一个小项目了。 他沉浸在这种全新的挑战中,技艺熟练度悄然提升。
一天,他正在打磨一批竹筷,角落里堆了不少切削下来的细碎竹枝和边角料。王老篾匠看了一眼,随口道:“那些废料,攒多了当柴火引子也行。”
朱福友看着那些粗细不一、弧度各异的竹管,心里忽然一动。他想起前世小时候玩过的竹哨子。反正也是废料,何不试试?
休息的时候,他挑了几段粗细适中、竹节较短的竹管,比划着长度,用刻刀小心翼翼地在竹管一端削出一个斜切的吹口,又在管身钻了几个小孔。他尝试着吹了一下。
“咻——”一声尖锐却不算悦耳的哨音响起,吓了他自己一跳。
王老篾匠和偶尔进来逛的客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福友哥,啥声啊?”陈丰兵正好来送柴火,探头探脑地问。
朱福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瞎做的,竹哨子。”他又试着按堵不同孔洞,音调果然发生了变化,虽然粗糙,但确实能吹出简单的几个音。
一个带着孩子来买竹筐的妇人被吸引了,她身边那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眼巴巴地看着朱福友手里的竹哨,扯着母亲的衣角:“娘,要……要那个……”
妇人看了看那简陋的竹哨,又看了看儿子渴望的眼神,问道:“小师傅,这哨子卖不卖?”
朱福友一愣,这本来就是做着玩的废料利用:“大嫂,这就是些边角料做的,不值钱,孩子喜欢就拿去玩吧。”说着就把哨子递给了那小男孩。
小男孩高兴极了,宝贝似的攥在手里,咻咻地吹着,虽然不成调,却乐趣无穷。
妇人有些过意不去,最后还是硬塞给朱福友一文钱:“小本生意不容易,哪能白拿。”
妇人走后,朱福友看着手里那枚铜钱,又看了看角落里那堆“废料”,心里活络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他一有空就琢磨怎么改进这竹哨。调整吹口的角度和大小,让声音更清亮;打磨内壁,让气流更顺畅;甚至尝试着做了一长一短两个竹管绑在一起,能吹出高低不同的声音。
他做了十几个,各种型号的。让陈丰兵拿几个去给巷子里相熟的孩子玩,很快,“咻咻”的竹哨声就在贫民区里响了起来,给沉闷的冬日增添了几分童趣和生气。
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小玩意,竟然还真有人找上门来买。大多是些心疼孩子又买不起昂贵玩具的穷苦人家,花一文钱买个小快乐。甚至有走街串巷的小货郎,看到这新奇玩意,一口气买了五个,说是拿去别处试试好不好卖。
王老篾匠看着朱福友居然能把废料变成钱,虽然每次只有一两文,但积少成多,也不无小补。他摇着头,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你小子,脑袋瓜里净是些稀奇古怪的点子。”
朱福友嘿嘿一笑,将卖竹哨得来的几十文钱仔细收好。这算是……知识变现(手工版)?
这笔意外之财,让他和陈丰兵的年货丰富了不少。他割了小小一块肉,买了一点白面,还称了一小包最便宜的饴糖。年三十晚上,两人在窝棚里,就着跳跃的炉火,吃了一顿来之不易的肉馅饺子(面皮擀得厚薄不均,但吃起来格外香),嘴里含着饴糖,甜得心里发颤。
“哥,明年咱肯定能天天吃上饺子!”陈丰兵吃得满嘴油光,信心满满地说。
朱福友笑着点头,心里却想着更远。靠卖竹哨这种小玩意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但这次成功给了他一个启示:创新和发现需求,有时候比埋头苦干更重要。
年后的一天,王老篾匠让他去给内城一家客栈送一批新做的竹帘子。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内城区域。
虽然只是内城的外围,但这里的景象已与外城截然不同。街道更宽敞整洁,两侧的店铺明显更高档,行人的衣着也光鲜许多。空气中飘着食物的香气和隐约的丝竹之声。
他小心地拉着板车,按照地址找到那家客栈。掌柜的验了货,结了账,态度还算客气。出来时,他看到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管家模样的人,正在客栈门口训斥一个伙计,好像是因为采购的某种山货品相不好。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老爷年底宴客要用,现在让我去哪找品相好的云菇?误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云菇?朱福友心里一动。他记得郑老的医书里提到过这种菌类,生于深山老林阴湿处,味鲜,可入膳亦可入药,对品相要求较高。陈丰兵前几天上山砍柴回来,好像还嘀咕说看到几朵长得怪好看的大蘑菇,可惜不敢采……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走上前去,对着那位管家模样的男子,恭敬地拱了拱手:“这位爷,打扰一下。方才无意间听到您需要云菇?小子或许能帮您打听打听来源。”
那管家正心烦,被打断后不耐烦地转过头,见是一个穿着粗布棉袍、拉着板车的少年,眉头皱得更紧:“你?你能有什么来源?去去去,别添乱!”
朱福友没有退缩,态度依旧谦卑但语气清晰:“小子认得几位常进山的樵夫猎户,或许他们知道哪里能采到品相好的野山菇。只是不知爷您需要多少?对品相具体有何要求?若是能说得详细些,小子也好去问问。”
管家见他说话条理清楚,不像信口开河,脸色稍霁,但仍带着怀疑:“至少要五斤,朵大、形整、颜色鲜亮,不能有虫蛀损伤。后天就要!你能弄到?”
五斤!还要后天!这量不小,时间也紧。朱福友心里飞快盘算着,风险很大,但回报可能也很可观。
他沉吟了一下,谨慎地回答:“小子不敢打包票,但愿意立刻去帮爷打听。若是真能找到,明日晌午前后,小子来给您回话。不知爷如何称呼?在哪府上高就?”
管家见他应答得体,想了想,死马当活马医吧,便道:“我姓钱,在城西赵府当差。你若真能找到,价钱好说!但若是消遣我,哼!”他冷哼一声,威胁意味十足。
“钱爷放心,小子不敢。”朱福友再次拱手,记下地址,这才拉着空板车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的心怦怦直跳。这无疑是一次冒险。但也许,这是一次跳出原有圈子,接触更高层次需求的机会?
他加快脚步,首先要去找陈丰兵确认,他看到的到底是不是云菇!然后,要立刻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