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仲冬·续）
南津关的临时“实验室”——一个由原本存放军械的厚实石屋改造而成的场所，正式投入使用。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精铁笼子，栅栏有婴儿手臂粗细，间隙仅容一只手伸出。笼子四角还贴满了朱福友亲手绘制的镇煞安神符箓——不管有没有用，心理安慰先拉满。
“这配置，赶上国家级保护动物了，还是濒危且有攻击性的那种。”朱福友看着被多重铁链锁在笼内特制石椅上的孙海兵，忍不住嘀咕。为了打造这个笼子和防护措施，几乎耗光了韩奔的小金库，老将军看着账单时手都在抖。
研究工作是枯燥且充满风险的。朱福友尝试了各种方法：不同浓度的“培元清瘴汤”灌服、药浴、针灸刺激、甚至试图用那碎石片远距离感应……效果时好时坏。孙海兵的身体就像一个不稳定的化学反应堆，时而平静，时而剧烈排斥，好几次差点暴走，吓得外围守卫的士兵差点就要执行“最终清除方案”。
最有效也最危险的方法，依旧是朱福友亲自操控生机之力进行微刺激。每次操作都像在拆弹，需要全神贯注，对生机之力的控制要求极高。几天下来，朱福友精神力透支严重，黑眼圈堪比熊猫，但《星穹本源经》的运转却因此变得更加纯熟精微，算是个意外之喜。
“老胡，记录：刺激足三里穴，注入单位0.1的生……呃，益气之力。”朱福友一边小心翼翼地将一丝微弱的生机之力透过银针导入，一边对旁边的胡医官口述。他暂时还不想完全暴露生机之力的秘密，用了“益气之力”这个更符合中医理论的说法。
胡医官紧张地观察着孙海兵的反应，快速记录：“注入完成。对象右腿轻微痉挛，肤色转红润。异化左臂黑气翻涌程度，较上次降低百分之十五。对象喉部发出无意识呻吟，痛苦表情略有缓解。”
“有效！”朱福友眼睛一亮，“看来持续微刺激，能慢慢增强他自身生机的‘地盘’，削弱毒素的活性！虽然慢，但是个方向！”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玩一个超高难度的实时战略游戏，一点点运营，对抗强大的天灾（毒素）。
然而，好景不长。几天后，研究遇到了瓶颈。无论再怎么刺激，孙海兵右半身的生机增长变得极其缓慢，左臂的毒素似乎适应了这种程度的刺激，不再剧烈反应，但也顽固地盘踞不退。
“抗药性？还是阈值提高了？”朱福友挠着头，“这病毒还会自适应升级？这挂开得也太离谱了！”
他需要更强大的生机来源，或者更精妙的刺激方法。那野山参都快被他薅秃了，碎石片又不敢轻易动用（怕引起更大变故）。至于更精妙的方法……难道真要他现场领悟“北斗七星针法”或者“轩辕三推拿”？
【青州城·税监衙门后院】
张新泉一身锦袍，以青州士绅代表的身份，终于见到了权倾青州的税监太监高起潜。
高起潜约莫四十岁年纪，面白无须，保养得极好，一双细长的眼睛半开半阖，看似慵懒，偶尔闪过的精光却透露出其精明与贪婪。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碗盖，听着张新泉“汇报”青州商界为感谢朝廷恩德、体恤税监辛劳，特意筹措的一笔“心意”。
“唔，张帮主……哦，张员外有心了。”高起潜声音尖细，带着一股拿腔拿调的意味，“如今这年月，像张员外这般识大体、明事理的贤达，可不多了。”
“公公谬赞，全赖公公镇守青州，保境安民，我等商贾方能安心经营，略尽绵薄之力，实在是分内之事。”张新泉态度谦恭，话语却滴水不漏，将对方捧得舒舒服服。
两人看似闲聊，实则句句机锋。张新泉隐晦地表达了黑水帮（以及其控制的商会）愿意向高起潜提供“便利”与“孝敬”，只求能在税监衙门的“关照”下平稳发展。高起潜则暗示，只要“孝敬”到位，很多事情都可以“通融”，甚至包括某些官面上的麻烦。
“咱家听说，南津关那边，最近不太太平啊？”高起潜话锋一转，似无意地提了一句，“韩奔那个莽夫，似乎惹了不少麻烦？还听说，闹什么瘟灾？”
张新泉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他叹了口气，面露忧色：“不瞒公公，确有此事。疫情凶猛，韩将军也是疲于应对。不过，幸得一位游方郎中相助，疫情似乎已初步控制。只是……听闻为了防疫，关内物资消耗巨大，甚至动用了部分军粮，还擅自从一些……非正规渠道采购了大量药材。下官也是担忧，长此以往，恐于边防不利啊。”
他巧妙地将“违禁药材”换成了“非正规渠道采购”，既点了韩奔一下，又把自己摘干净，还显得是为国为民担忧。
高起潜眯着眼，轻轻哼了一声：“韩奔……哼，一介武夫，不懂规矩。朝廷法度，岂容他如此肆意妄为？动用军粮，私购药材，哪一条都是大罪！”
他顿了顿，看向张新泉，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不过嘛，如今朝廷用人之际，边将难得。若能知错能改，补齐亏空，上下打点得当，倒也不是不能转圜……就怕有些人，冥顽不灵啊。”
张新泉立刻听懂了弦外之音：高起潜想借机拿捏韩奔，敲诈一笔，甚至将其收为己用。若韩奔不从，恐怕就要“公事公办”了。
“公公明鉴。”张新泉拱手，“韩将军或许只是一时情急。若有机会，下官或可寻人从中说和一番，想必韩将军也能体会公公的维护之意。”他主动揽下了“说和”的差事，这等于拿到了与南津关交涉的中间人身份，操作空间大增。
“如此甚好。”高起潜满意地点点头，“那张员外就多费心了。至于商税之事，好说，好说。”
一场py交易，在看似和谐的茶叙中初步达成。张新泉用金钱和未来收益，换取了高起潜的默许甚至支持，以及一个介入南津关事务的合法身份。他并不完全信任这个贪婪的太监，但现阶段，这是打破僵局的最好棋子。
【南津关·铁笼内】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孙海兵粗重的呼吸声在石屋内回荡。
突然，孙海兵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他眼中不再是纯粹的疯狂与血红，而是闪过一丝短暂却清晰的迷茫与痛苦。他艰难地转动眼球，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感受到身上沉重的锁链和体内那冰火两重天的痛苦折磨。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黑水帮的任务、诡异的石碑、撕裂般的痛苦、疯狂的杀戮、对“药”的渴望、还有那道将他从疯狂边缘拉回来的清凉气息……
“我……这是……”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被抓住了？这里是南津关？
就在这时，左臂那熟悉的腐蚀剧痛和疯狂意念再次如同海啸般袭来，试图吞噬他这片刻的清醒！
“不……滚开！”他内心发出无声的咆哮，残存的意志死死抵抗着。他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荣耀和骄傲，想起了那个让他沦落至此的背叛！
剧烈的痛苦让他浑身痉挛，铁链哗啦作响，引起了门外守卫的警惕。
“那怪物又发作了？”
“小声点！别惊动它！”
守卫的低语传入耳中，如同针扎一般刺疼了他的心。
怪物……是啊，他现在就是个怪物……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但就在这时，右半身，那些近日被朱福友用生机之力反复刺激过的经脉穴位，隐隐散发出一丝微弱的暖意，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支撑着他最后的神智。
他想起了那道清凉的气息，那个在黑暗中带给他一丝安宁的人……
是那个年轻的郎中？是他抓住了自己？也是他在……试图治疗自己？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滋生。有仇恨，有恐惧，有一丝微弱的希望，还有更多的不甘和挣扎。
他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作为一个怪物死去！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强大的执念，混合着残存的生机与疯狂的毒素，形成一股奇异的力量，让他竟然暂时压制住了脑海中的混乱低语。
他不再挣扎，而是闭上眼睛，开始尝试主动去感受、去引导体内那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这个过程痛苦万分，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但他以军人特有的坚韧，硬生生扛了下来。
也许，那个郎中，是他唯一的机会？
【南津关·朱福友营帐】
朱福友正对着一堆药材和那枚碎石片发愁。瓶颈无法突破，让他有些焦躁。
“要是能有个显微镜看看细胞结构，或者有个pcR仪做个基因测序就好了……这原始科研条件太坑爹了！”他忍不住抱怨，“难道真要我用玄学解决问题？比如跳个大神或者祈祷三清祖师显灵？”
他无奈地拿起碎石片，再次尝试将心神沉入其中。这一次，除了感受到那浓郁的生机和隐匿的毁灭气息外，他仿佛还捕捉到了一些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影像碎片：无尽的星空、破碎的大地、巨大的石碑林、还有……一场席卷一切的恐怖灾难……
这些影像一闪而逝，却让他心神巨震，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这碎石片，到底是什么来头？它记载的又是什么？
正当他心神不宁时，侯三悄悄溜了进来，低声道：“先生，青州城传来消息。黑水帮主张新泉，近日频繁出入税监衙门，似乎和那位高公公搭上了线。另外，帮内似乎还在暗中追查关于古碑文和……前朝祭祀的相关记载。”
朱福友眉头紧锁。张新泉果然没闲着，竟然走通了宦官的路子！这比走州府文官系统更麻烦，太监往往更贪婪，更不按常理出牌。而且他们还在查石碑？看来对方也对这力量的源头极为感兴趣。
多事之秋啊！前有州府刁难，后有太监觊觎，旁边还有黑水帮虎视眈眈，家里还关着一个不定时炸弹……
“知道了。继续盯着，特别是黑水帮查古碑的动向，看看他们到底发现了什么。”朱福友吩咐道。
侯三领命而去。
朱福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他知道，斗争已经进入了更复杂、更深入的阶段。他必须尽快从孙海兵身上取得突破，获得足够的筹码。
他看向铁笼的方向，眼神变得坚定。
“看来，得加大剂量，冒点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