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季冬·续三)
子时刚过,风雪正酣,天地间一片混沌。南津关西面关墙上,值守的士兵们瞪大眼睛,努力分辨着风雪中的任何异动。火把的光芒在狂风中摇曳,只能照亮有限的范围,更远处的黑暗仿佛噬人的巨口。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西三哨位!西三哨位没了!”了望塔上的士兵声嘶力竭地敲响了警锣!
呜——呜——呜——
低沉的号角瞬间响彻关隘!所有人在瞬间被惊醒,战斗的紧张感压过了冬夜的寒意。
韩奔身披重甲,第一时间冲上关墙。朱福友和郑学寿也紧随其后。只见西面关墙外,风雪弥漫的黑暗中,两道猩红的光芒如同鬼火般亮起,带着令人窒息的阴冷威压!紧接着,一个庞大无比的阴影,缓缓从黑暗中显现出来!
那是一条巨蟒!通体覆盖着青黑色的鳞片,在雪地微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仅仅是昂起的头颅,就比一辆马车还要庞大!冰冷的金色竖瞳不带丝毫感情地俯视着关墙上的蝼蚁们,信子吞吐间,带起阵阵腥风和冰寒刺骨的白雾。它之前盘踞的地方,西三哨位的木质塔楼已然消失,只留下几截断裂的木桩和一片被碾平的雪地,以及点点刺目的鲜红!
“放箭!”韩奔虽惊不乱,怒吼下令!
咻咻咻——!
早已准备就绪的弓弩手们,将密集的箭雨倾泻向那巨大的蛇头!然而,足以射穿皮甲的箭矢,撞击在鳞片上,却只爆起点点火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竟难以穿透分毫!
巨蟒似乎被这挑衅激怒,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声音不大,却震得关墙上的士兵耳膜生疼,气血翻涌!它猛地张开血盆大口,一股惨白色的寒气如同瀑布般喷涌而出,朝着关墙席卷而来!
寒气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墙垛上瞬间凝结起厚厚的冰层!几个躲闪不及的士兵被寒气扫中,顷刻间化作了僵硬的冰雕,脸上还保留着惊骇的表情!
“火油!投石车!快!”韩奔目眦欲裂!
准备好的火油罐被投石车抛出,砸向巨蟒身躯,随后火箭跟上!轰!火焰在巨蟒身上燃起,试图驱散阴寒。
然而,那巨蟒只是不耐烦地扭动了一下庞大的身躯,附着在鳞片上的火焰竟迅速黯淡、熄灭,仿佛它的体表自带一种能吞噬热量的力场!火焰攻击效果甚微!
“这孽畜!不怕箭,也不怕火?!”韩奔心头一沉,这超出了他的认知。
就在这时,朱福友大吼:“撒药粉!用我准备的驱寒粉!”
士兵们立刻将早已分装好的、由硫磺、雄黄、朱砂以及几种阳性药材混合,并被朱福友注入微薄生机之力加持的药粉,用简易的鼓风机和簸箕,朝着巨蟒的方向奋力扬起!
白色的药粉混在风雪中,扑向巨蟒。这一次,终于有了效果!
药粉接触到巨蟒的鳞片和喷出的寒气,发出“嗤嗤”的轻微响声,仿佛冰雪遇到了烧红的烙铁。巨蟒明显感到了一丝不适,尤其是当药粉靠近它那双金色竖瞳时,它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皮,甩动头颅,发出更加愤怒的嘶鸣。药粉虽然无法造成实质伤害,但其中蕴含的阳性气息和那丝微弱的生机之力,确实干扰了它的阴寒气场,让它感到烦躁。
“有效果!继续!”朱福友精神一振,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至少证明了方向是对的!
巨蟒被彻底激怒,它不再远程喷吐寒气,而是猛地扬起巨大的尾巴,带着万钧之力,狠狠地抽向关墙!
轰隆——!!!
地动山摇!一段近十米长的关墙应声而塌,砖石飞溅,烟尘弥漫!守在墙上的士兵惨叫着跌落!
“挡住它!绝不能让它进关!”韩奔眼睛都红了,亲自提刀冲向缺口!一旦让这怪物冲入关内,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观察的郑学寿忽然动了。他不知何时取出了一支通体碧绿、温润如玉的洞箫。他将洞箫置于唇边,一股清越悠远、却又带着某种奇特韵律的箫声,悄然响起。
这箫声并不响亮,却奇异地穿透了风雪声、喊杀声和巨蟒的嘶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甚至……似乎也传入了那巨蟒的感知里。
箫声初起时,如春风化雨,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宁静力量,让关墙上惊慌失措的士兵们心神稍定。而随着曲调流转,箫声渐渐变得空灵高远,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引动了周围环境的微妙变化。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风雪似乎受到箫声的影响,变得不再那么狂暴,空气中弥漫的阴寒气息,也仿佛被这清音涤荡,减弱了几分。那正在冲击缺口的巨蟒,动作竟然出现了一丝迟滞,它那冰冷的金色竖瞳中,第一次露出了除了杀戮和贪婪之外的、一丝疑惑的情绪!
它似乎从这箫声中,感受到了一种古老、威严、甚至隐隐克制它的力量!
“这是……音律之道?引动天地之气?”朱福友看得目瞪口呆,这郑先生果然不是普通人!这简直是自带bGm的高人啊!
郑学寿面色凝重,全力吹奏,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以箫声影响这等凶物,对他而言也是极大的负担。
箫声的干扰,为韩奔和士兵们争取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他们迅速在缺口处组织起防线,长枪如林,死死顶住!
巨蟒晃了晃脑袋,似乎摆脱了部分箫声的影响,狂性再起,就要再次冲击!
“孽畜!看箭!”
一声清脆的娇叱响起!只见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如同灵燕般从关内掠上残破的关墙,正是按捺不住的韩菱纱!她张弓搭箭,箭矢之上竟隐隐包裹着一层赤红色的流光,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咻——!
箭矢破空,速度快得惊人,目标直指巨蟒的一只眼睛!
感受到箭矢上蕴含的奇特灼热力量,巨蟒下意识地闭眼偏头!
噗嗤!
箭矢没能射中眼睛,却深深扎入了它眼皮上方的鳞片缝隙中!赤红色的流光炸开,虽然没能造成重创,却带来了一阵灼痛的刺激!
“吼!”巨蟒吃痛,彻底暴怒,放弃冲击缺口,巨大的头颅猛地转向韩菱纱,一口更加浓郁的惨白寒气喷吐而出!
“菱纱小心!”郑学寿惊呼,箫声陡然变得急促!
韩菱纱一击得手,正要得意,却见那致命的寒气已到面前,吓得花容失色,眼看就要步那几个冰雕士兵的后尘!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谁也没注意到,关内那间囚禁孙海兵的石屋方向,一股极其隐晦、却充满暴戾与挣扎的精神波动,如同尖刺般,猛地刺向了巨蟒的脑海!
正准备吞噬眼前这个小虫子的巨蟒,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动作再次出现了瞬间的凝滞!那双金色竖瞳中,疯狂之色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更深的困惑和……一丝来自血脉深处的、对某种同源却敌对力量的忌惮?
这瞬间的凝滞,救了韩菱纱一命!郑学寿的箫声及时将她卷住,拉离了危险区域。
巨蟒晃了晃巨大的头颅,似乎有些混乱。它看了看严阵以待的关墙,又感知了一下关内那让它渴望又隐隐不安的源头,以及刚才那丝挑衅它的同源气息……它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嘶鸣,竟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缓缓地、警惕地退入了风雪弥漫的黑暗之中。
来得突然,去得也诡异。
关墙上,死里逃生的众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相信。那恐怖的巨蟒,就这么退了?
只有朱福友,若有所感地望向了石屋的方向,心中暗道:“孙海兵……刚才是你吗?”
而郑学寿则收起了洞箫,看着巨蟒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喃喃道:“此物已通灵性,此番退去,恐非畏惧,而是……另有图谋。南津关之危,远未解除。”
韩奔看着坍塌的关墙和死伤的士兵,脸色铁青。他走到郑学寿面前,深深一揖:“今日若非先生出手,南津关危矣!韩奔代全关将士百姓,谢过先生救命之恩!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郑学寿扶起韩奔,看了看朱福友,又看了看周围劫后余生的军民,终于不再隐瞒,从怀中取出一面令牌,朗声道:“本官郑学寿,奉皇命,为钦差副使,巡查青州吏治,安抚地方。今日见此关军民同心,共抗凶物,深感敬佩。南津关之事,本官定当如实奏报朝廷!”
钦差副使!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朱福友。谁都没想到,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游学先生,竟然是朝廷派来的钦差!
韩奔先是一惊,随即大喜!有钦差在此见证,高起潜之流的污蔑或许就能不攻自破!
然而,朱福友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心里却泛起了嘀咕:“钦差?这剧情展开……是福是祸还说不定呢。可别刚送走了野兽,又迎来了‘笑面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