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敬瑭声音带着哭咽对着众将说道,\"我受明宗厚恩,竭尽全力报国,可现在我的两个弟弟和两个儿子全部冤死,含恨九泉。若此时不起兵进京,恐怕我石家一门就得要被诛灭完了。并非是我辜负明宗,而实在是朝廷把我逼急了,不得不如此。\"
石敬瑭右手指上,仿佛能穿透屋顶能直达天霄,又了指脚下的地板,\"黄天厚土为证,我说的绝无半点虚言啊!\"声泪俱下,让人无不感到惋惜。
石敬瑭的部下连忙安慰,石敬瑭才慢慢缓和下来。
“现在情况已经很紧急了,快到契丹求援!”石敬瑭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然后就朝向桑维翰说,“现在立刻草拟给契丹的表文……立刻,现在!”
桑维翰身躯微微一震,立刻扑到早已备好的案几前,铺开素绢,提起笔。墨汁饱蘸,悬于纸面,等着那石破天惊的字句落下。
“臣,石敬瑭,”石敬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撕裂了沉寂,“……恭请契丹国主发天兵,救河东于倒悬!”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吐出后面的话,字字如铁,砸在每个人心坎上,“事成之后,臣石敬瑭,愿以父礼事契丹国主!岁贡……绢帛三十万匹!割……”他顿了一下,喉结艰难地滚动,那瞬间的迟疑很快被碾碎,“割卢龙一道,及雁门关以北诸州!”
作者温馨提示:卢龙一道及雁门关以北的州有燕云十六州(幽州、顺州、儒州、檀州、蓟州、涿州、瀛州 、鄚州、新州、妫州、武州、蔚州、应州、寰州、朔州、云州)、振武的麟州、府州、胜州等地,加在一起有十九州之多。
厅中死水般的沉寂被这惊雷般的条件炸开。一片压抑的抽气声响起,将领们猛地抬头,脸上血色褪尽,眼中全是惊骇与难以置信。割地?雁门关以北?
“不可!节帅万万不可!”刘知远炸雷般的怒吼骤然响起,他魁梧的身躯几步抢到案前,双手朝石敬瑭行礼。
“节帅,我们对契丹称臣就够了。”刘知远的声音缓和了下来,“没有必要称儿子,咱们只需要多给一些钱财,他们也会前来。何至于割我们的土地?现在就因为情况紧急就割让土地,就是把整个北地的咽喉,亲手递到契丹人刀下!到时候契丹想走就走,想来就来,日后必成我中原大患啊!节帅,三思啊!”
我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指尖触到怀里那石重裔曾赠我的玉佩,靶场上的阳光,他爽朗的笑声,还有石重贵偶尔板起脸训斥我动作不标准时严厉却掩不住关切的眼神……这些画面碎片般炸开。自从我穿越过来,他们把我这个妹妹照顾的很好…
但他们死了。石重贵,石重裔,还有石敬德、石敬威这些石家的人都成了这祭坛上冰冷的牺牲品。而眼前这个人,我的父亲石敬瑭,却要用祖辈用血肉筑起的山河,去换取契丹人的刀锋?
我要说话!必须说话!哪怕螳臂当车!
我一步跨出,在死寂中走到案前,我能感受到刘知远灼热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朝着石敬瑭行礼道,“父亲!”我的声音带着哽咽,“听女儿一句劝吧!”他并没有打断我,\"父亲,雁门关外,埋着多少汉家忠骨?那是祖宗基业,是屏障!父亲!现在割了地,我们怎么面对河东还有中原的乡亲父老啊!我们这是在引狼入室啊!父亲,还请三思啊!
石敬瑭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的眼睛落在了我的脸上。那眼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他没有暴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异常的平静。
他缓缓抬起手敲响案桌,发出轻微的磕碰声。然后他伸出了指头放在舆图一路向上,最终落在了雁门关。
“不割地……”石敬瑭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是锈蚀的铁片在相互刮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濒死的沉重,“我们,”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厅中每一张苍白惊惶的脸,最后落回地图上那小小的关隘,“连同这晋阳城里的每一个人……就是下一具枯骨。现在先顾眼前要紧,顾不得以后了。”
那声音低沉而平静,却蕴含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抽干了议事厅里最后一丝温度。刘知远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赤红的双眼死死瞪着石敬瑭,那眼神里燃烧着无边的愤怒、屈辱,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悲凉。
他魁梧的身体晃了晃,像一座瞬间被抽去筋骨的山岳,踉跄着后退一步,沉默如同冰冷的铁水,将他彻底浇铸。
“写。”石敬瑭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他不再看任何人,目光只锁定桑维翰笔下的素绢,仿佛那是唯一的生路。
桑维翰在绢帛上拖出决绝而屈辱的轨迹——“卢龙一道及雁门关以北诸州之地,永归大契丹国主……”
石敬瑭静静地看着,当桑维翰颤抖着写下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时,石敬瑭缓缓伸出了手。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庄重,他拔出了腰间那把装饰华贵、象征着他河东节度使身份的短匕。
冰冷的锋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道幽蓝的寒芒。他没有丝毫犹豫,锋利的刃口在左手拇指指肚上猛地一划!
一股浓稠、暗红的血珠瞬间涌了出来,他带着血的手指,坚定地、沉重地,按向素绢末端那个墨迹淋漓的署名——“臣,石敬瑭,泣血顿首”。
就在那血印落下的瞬间,我仿佛听见自己身体深处,传来一声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碎裂声。那碎裂声是我的吗?不,这声音是历代以来在雁门关外血染沙场无数士兵绝望的悲鸣。
石敬瑭缓缓直起身,目光扫过厅中所有失魂落魄的面孔,最后停留在那卷染血的国书上。他的声音嘶哑依旧,“遣使。快马日夜兼程送往契丹大营。”
原来石敬瑭迈向权力的阶梯,需要用至亲的血肉与故国的山河来浇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