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重贵的大婚,如同在汴梁城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缓缓扩散,逐渐影响着各方势力的心态与布局。喧嚣过后,日常依旧,但某些变化已在无声中发生。
郑王府内,多了一位女主人。张氏年纪虽轻,却出身将门,深知自己这场婚姻所承载的家族期望与政治意义。
她谨守妇道,对石重贵恭敬柔顺,将王府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待石重贵原有的姬妾也手段圆融,颇有主母风范。
这让石重贵颇为满意,至少后院无忧,能让他更专注于前朝的经营。张从恩也凭借这层翁婿关系,虽居宣徽使之闲职,却在汴梁的交际圈中重新变得活跃起来,隐隐成为石重贵势力在文官系统中的一个重要联络点。
石重贵的势力,因这场联姻,变得更加扎实,也更引人注目。
冯道对这场婚事乐见其成。在他看来,这是石重贵地位愈发稳固的明确信号。在一次仅有寥寥数人参与的、看似随意的诗酒唱和之后,冯道与石重贵的关系更为密切。
冯道不再仅限于公务上的配合,开始在一些涉及官员考评、政策利弊的私下场合,以“老朽浅见”的方式,向石重贵提供一些经过深思熟虑的建议。
这些建议往往切中要害,老辣周全,让石重贵受益匪浅,愈发倚重这位“长乐老”。冯道的门生故旧,也心照不宣地开始向郑王府靠拢。
石素月则依旧维持着她那近乎刻意的低调。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朝中风向的微妙变化,但并未因此慌乱,反而更加坚定了“深挖洞、广积粮”的策略。
殿前司的训练愈发严苛,她甚至亲自参与了数次夜间紧急集结与野外拉练,检验部队在突发状况下的反应能力。
她对王进和王虎的信任与放权也达到了新的高度,除非重大决策,日常军务几乎全权交由二人处理,自己则专注于战略层面的思考和与少数核心军官的沟通,确保这支军队如臂使指,且只认她石素月一人的旗号。
在户部,她则彻底将自己变成了一尊“泥塑木雕”。赵莹似乎也完全习惯了她这位“不管事”的副手,重要事务很少再征询她的意见,只需她履行程序性的副署。
石素月乐得清闲,每日点卯之后,除了翻阅那些无关痛痒的文书,更多的时间是在自己的值房内,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脑海中不断推演着各种可能发生的局势变化,以及殿前司相应的应对之策。
小绿则按照她的吩咐,利用在户部行走的便利,悄无声息地收集整理着各类财政数据、官员关系脉络,这些看似杂乱的信息,被她分门别类,记录在另一个账本中。
这一日,石素月循例进宫向皇后李氏请安。在李氏宫中,她意外地遇到了同样前来问安的石重贵与其新婚妻子张氏。
“儿臣参见母后。”石素月依礼福身。
“月儿来了,快起来。”李氏笑容慈祥,目光在她与石重贵夫妇之间转了转,笑道,“正好,重贵和新妇也在,一家人难得聚聚。”
石重贵见到石素月,眼中瞬间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有欣喜,有探究,他笑着拱手:“皇妹。”
张氏则立刻起身,向着石素月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声音柔婉:“妾身张氏,参见太平公主殿下。”她姿态放得极低,礼仪无可挑剔,眼神却飞快地、带着几分好奇与评估地扫过石素月。
石素月虚扶一下,语气平淡而客气:“王妃不必多礼。”她能够感觉到张氏那看似恭顺的目光下隐藏的审视,这让她心中微微冷笑。这位新郑王妃,恐怕也非简单角色。
李氏拉着张氏的手,絮絮叨叨地询问他们婚后生活可还习惯,又转向石素月,带着几分关切地说道:“月儿,你皇兄如今都已成家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这终身大事……”
石素月心中一顿,面上却依旧平静,截断了李氏的话头,淡淡道:“母后,儿臣如今执掌殿前司,事务繁杂,实在无暇他顾。且国事维艰,儿臣只想多为父皇分忧,个人的事,暂且不提也罢。”
李氏见她神色冷淡,知道这个女儿向来有主见,便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石重贵在一旁听着,眼神微暗。他自然听得出石素月话语中的疏离与拒绝。他如今虽已娶妻,但内心深处对石素月那份混杂着征服欲、占有欲和对其背后力量渴望的情愫,并未消散,反而因这明确的拒绝而更显强烈。
只是如今身份不同,他不能再像以往那般随意表露,只得将这份心思更深地掩藏起来。
短暂的相聚,表面上和乐融融,实则各怀心思。石素月很快便借口殿前司有事,起身告辞。
走出宫门,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石素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方才那片刻的压抑驱散。她知道,随着石重贵势力的巩固,自己面临的局面将会更加复杂。
石敬瑭的猜忌,石重贵的野心,朝臣的站队……所有这些,都如同无形的枷锁,环绕在她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