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高途跟沈文琅去公园已经过去了好久,两个人关系有所缓和不过,高途的世界,依旧隔着一层毛玻璃。
他能感知到光,感知到温度,感知到沈文琅的存在,但一切都朦胧而不真切。沈文琅那场破釜沉舟的告白,像一块巨石投入他混沌的心湖,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更深沉的迷雾。
爱?这个字眼与他记忆中那个冷硬、对omega充满偏见的上司形象,形成了无法调和的悖论,让他本能地退缩,将本就封闭的心门关得更紧。
沈文琅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高途的配合更像是一种程式化的顺从,眼神深处是拒人千里的疲惫和疏离。
他不敢再冒进,只能将翻涌的情感压回心底,用更沉默的陪伴和更细致的照料,维系着这脆弱的平衡。
然而,看着高途日渐恢复清醒,却离自己越来越远,那种无力感几乎要将沈文琅吞噬。
这天下午,沈文琅在书房处理一份极其棘手的跨境并购案。
对方临时变卦,提出了苛刻至极的条件,几轮视频会议下来,谈判陷入僵局。
沈文琅的耐心耗尽,对着屏幕那头的团队,语气冷得像冰:“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不是让你们拿来讨价还价的!要么按我的底线谈,要么换人!hS不缺这点生意,更不缺只会找借口的废物!”
他切掉视频,烦躁地松了松领带,一股带着怒意的Alpha信息素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虽然瞬间就被他强行压下,但那短暂而凌厉的压迫感,还是穿透了书房的隔音,弥漫到了客厅。
正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高途,身体猛地一僵!
像是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某个锈死的锁孔。
黑暗的仓库、冰冷的针头、父亲贪婪的嘴脸、还有……沈文琅曾经在盛怒下看向他时、那冰冷刺骨的眼神……这些破碎而恐怖的画面,伴随着刚才那一闪而逝的熟悉威压,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呃……”高途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双手猛地捂住耳朵,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起来。
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浸湿了额发。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夜晚,被恐惧和无助紧紧攫住。
沈文琅听到外面的异响,心头一紧,立刻冲了出来。看到高途痛苦蜷缩的模样,他瞬间明白是自己失控的信息素刺激了他!悔恨和恐慌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高途!高途!”他冲过去,却不敢贸然触碰,只能半跪在沙发前,声音因焦急而嘶哑,“看着我!是我!没事了!对不起!是我的错!”
高途仿佛听不见,沉浸在那突如其来的恐惧回忆中,眼神空洞,泪水无声滑落。沈文琅心急如焚,语言在此刻苍白无力,他该怎么办?如何才能安抚这颗受创至深的心?
他的目光焦急地扫过客厅,落在了角落那架蒙尘的钢琴上。音乐!心理医生曾提过的音乐疗法!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沈文琅踉跄着扑到钢琴前坐下。
他甚至来不及找琴谱,全凭一股本能和记忆中一段模糊的、宁静的旋律,生涩地、近乎笨拙地弹奏起来。
音符断断续续,错漏百出,与他平日商场上的杀伐决断判若两人。
但这磕磕绊绊的琴声,却蕴含着一种急切而纯粹的安抚意图,如同涓涓细流,开始试图渗透那厚重的恐惧壁垒。
起初,高途毫无反应。但渐渐地,那持续不断、虽然难听却异常执着的旋律,似乎一点点穿透了他混乱的意识。
颤抖的频率减缓了,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他空洞的目光,无意识地转向琴声的方向,落在了沈文琅因紧张而紧绷的侧影上。
沈文琅浑然忘我,全部心神都倾注在指尖,汗水从额角滑落也顾不上擦。他只知道,他必须用这琴声,将高途拉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渐渐连贯起来,虽然依旧生涩,却稳定了许多。
高途眼中的恐惧逐渐被极度的疲惫和茫然取代。他不再颤抖,只是静静地靠着,望着沈文琅的方向。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客厅里一片寂静。沈文琅疲惫地放下手,这才敢转头。
他看到高途也正望着他,眼神复杂,泪痕未干,却不再是全然的恐惧,那里面有一丝极淡的、被触动后的恍惚。
沈文琅的心猛地一跳。
高途缓缓移开视线,低下头,良久,用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极轻地吐出三个字:
“……很难听。”
沈文琅愣住了。
随即,一股巨大的酸楚和狂喜冲上心头!高途在跟他说话!不是在回答问话,而是在表达一种带着情绪的评价!
虽然内容是批评,但这三个字,却像惊雷,劈开了高途自我封闭的坚冰!他的心弦,终于被这笨拙的琴弦,拨动了!
沈文琅眼眶瞬间红了,他蹲行到高途面前,仰头看着他,声音哽咽:“是……是很难听……我以后练……天天练……练到好听为止……”
高途看着他激动得近乎失态的样子,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闭上眼睛,将头靠在了沙发背上。但这一次,他的眉头是舒展的。
沈文琅静静地看着他疲惫的睡颜,心中充满失而复得的震动。冰封的河流,终于出现了第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