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失控预演,像一根淬毒的尖刺,彻底扎穿了沈文琅勉强维持的、名为“自控”的薄冰。他不能再自欺欺人地将这一切归咎于压力或疲惫。那种周期性的、强烈的、针对高途的靠近冲动,那种伴随特定刺激(如尖锐噪音)而爆发的、近乎毁灭性的狂躁,以及事后巨大的虚脱感和认知混乱,都清晰地指向一个他内心深处极度恐惧却不得不面对的可能性——寻偶症。
这个名词像幽灵一样盘旋在他的脑海里,带着不详的寒意。他记得在一些极其隐秘的、关于顶级Alpha罕见病例的档案中见过相关描述。这是一种深植于信息素高度匹配但关系遭遇毁灭性创伤的Alpha身上的严重心身疾病。核心便是对伴侣(或潜意识认定的伴侣)病态的、难以自控的追寻和占有欲,尤其在压力、特定刺激(如与创伤相关的信号)或感知到伴侣状态不稳定时容易爆发,常伴有强烈的情绪失控、认知扭曲及潜在暴力倾向。这几乎完美地解释了他夜间的冲动、白天的失控预演,以及那些混乱的、充满痛苦和占有欲的梦境。
沈文琅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手脚冰凉,仿佛瞬间坠入了不见底的冰窟。寻偶症……这不再仅仅是心理困扰或意志力问题,而是成为一种有明确生理基础、可能危及他人的疾病!这意味着他对自己行为的控制力正在被病理性地削弱,高途面临的潜在风险远比他最坏的预估还要可怕。巨大的恐慌和灭顶的自责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几乎让他窒息。他必须立刻寻求专业帮助,但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高途的状况,尤其是不能通过可能暴露高途身份的常规医疗系统。
他动用了自己权力范围内最隐秘、最可靠的私人医疗资源。经过层层加密联系和背景审查,最终秘密安排了一次与一位专攻稀有信息素相关疾病和极端心理创伤的权威专家的会面。会面地点设在远离市区、一栋守卫森严、对外宣称是高级疗养院的私人别墅深处,保密级别极高。
沈文琅如同一个潜逃的重犯,在深夜戴着宽檐帽和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将自己裹在不起眼的深色风衣里,由绝对可信的保镖护送,悄无声息地前往。诊断过程漫长而煎熬,充满了屈辱感。在绝对隔音的诊室里,他不得不剥开所有尊严和伪装,以最冷静(实则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的语气,详细描述了所有症状:从最初的焦躁失眠,到夜间的强烈冲动和自我囚禁的细节,再到白天的失控预演和伴随的生理反应(心悸、盗汗、震颤)。他艰难地提及了他与高途之间那血淋淋的创伤背景——车祸、孩子的失去、高途的重生记忆和现状,每一个字都像在撕裂他尚未愈合的伤口。
随后是长达数小时的、极其精细且侵入性强的生理指标检测。他被连接上复杂的仪器,监测信息素水平的动态波动、脑电波活动、心率变异率、应激激素(如皮质醇)水平等。冰冷的电极贴在皮肤上,每一次抽血都像是在抽取他的灵魂。接着是一系列严格到近乎残酷的心理评估量表,问题直指他内心最深的恐惧、愧疚和占有欲。
老专家看着厚厚的检测报告和评估数据,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手指长时间地敲击着红木桌面,沉默良久。诊室里只剩下仪器低沉的嗡鸣和沈文琅几乎停滞的呼吸声。
“沈先生,”专家的声音低沉、冷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带着千钧重量,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沈文琅紧绷的神经上,“根据您的详尽描述、异常波动的生理指标——尤其是您信息素基线水平的异常抬高,以及在模拟应激状态下出现的、与‘伴侣分离焦虑’高度吻合的激素峰值和脑区活动——还有心理评估所揭示的极度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混合病态性依恋的特征……我可以明确诊断,您患有的是典型的、急性期的寻偶症。”
专家顿了顿,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直视沈文琅苍白的脸:“这种病症的根源,通常深植于极度创伤性事件导致的关系彻底断裂,以及Alpha个体无法调和的、混合了巨大愧疚、未竟占有欲和对彻底失去伴侣的深层恐惧。您目前的理智尚在艰难地维持着最后的控制,这本身已经是一个奇迹。但根据数据模型和临床经验,随着病情进展,失控的频率和强度会呈指数级增加。对您自身的健康损耗是巨大的——免疫系统会持续受到抑制,神经内分泌会严重紊乱。而更严重的是,对您伴侣……潜在的风险也会急剧升高,直至不可控。在完全失控状态下,患者可能做出……无法挽回的行为。”
沈文琅的心沉入了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喉咙发紧,几乎无法呼吸。“……治疗……”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非常棘手。”专家坦言,目光中没有丝毫宽慰,“药物治疗可以强行压制信息素高峰和冲动,常用的是强效的Alpha信息素受体拮抗剂和情绪稳定剂。但副作用显着——会导致情感麻木、认知功能下降、性功能抑制,且治标不治本,极易产生耐药性。心理干预和创伤处理是核心,但这需要……您伴侣的深度理解、安抚信息素,配合和共同参与。需要建立一个全新的、安全的依恋模式。而从您描述的情况看……”专家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像一堵冰冷的、绝望的墙壁,堵死了唯一的生路——让目前状态的高途配合治疗,可能性为零。甚至,任何试图接近的解释行为,都可能被解读为二次伤害,加剧病情。
沈文琅惨然一笑,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绝望。他拿着医生开具的、需要严格控制的强效抑制剂处方,纸张在他颤抖的手中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这薄薄的一张纸,仿佛是一纸对他病态和绝望命运的最终判决书。他步履蹒跚地离开了那间压抑得令人窒息的诊室。夜色浓重如墨,将他单薄的身影吞没。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行走的、引信已经燃到末端的炸弹,滴答作响,而唯一的拆弹专家,却是他最不可能、也最无颜去面对的人。前路一片黑暗,看不到丝毫光亮,只有疾病的阴影如影随形。
(感谢洋洋相当小锦鲤送来的“用爱发电”为您专属加更
愿我如星君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