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琅的眼睛在高途问出那句话的瞬间骤然睁大,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他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却因为虚弱而重重跌回枕头上,脸色因窒息般的咳嗽而涨红。
高途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却在即将触碰到沈文琅肩膀的前一刻猛地停住,手指僵在半空。这个本能的反应让他自己都愣住了。他迅速收回手,指尖蜷缩进掌心,指甲深深掐入皮肉,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沈文琅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音:“水……”
高途转身倒了杯温水,动作机械而僵硬。他将水杯递到沈文琅唇边,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帮他扶起身体,只是冷冷地等着他自己挣扎着半坐起来。沈文琅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杯子,水洒了一些在被子上,但他还是坚持自己喝完了那杯水。
这个小小的、近乎倔强的坚持,让高途的眼神更加复杂。即使虚弱到这种地步,沈文琅骨子里那种不肯示弱的性格依然没有改变。
放下水杯,沈文琅靠在床头,呼吸仍然不稳,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他直视着高途,目光中有一种高途从未见过的、近乎赤裸的坦诚和……痛苦。
“你……都知道了什么?”沈文琅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高途的眉头紧蹙,声音冷硬:“我只知道你差点把自己折磨死,花咏在查什么,还有你那句‘不是意外’的梦话。”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现在,我要知道全部。”
沈文琅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力量,又像是在做最后的心理准备。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底深处涌动着一股近乎绝望的决绝。
“车祸……很可能不是意外。”他艰难地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有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可能是泰升的王董。”
高途的身体猛地绷紧,瞳孔微缩。尽管心中已有猜测,但听到沈文琅亲口说出这句话,还是像一记重锤砸在胸口。他死死盯着沈文琅,声音紧绷:“证据呢?”
沈文琅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证据……还在查。但花咏发现,王董和二十年前一个叫沈澜的研究员有关。沈澜死于一场‘意外’,而他的研究成果后来被……我继承的公司吸收利用了。”他艰难地咽了咽唾沫,“王董是沈澜的挚友,他可能……一直在等复仇的机会。”
高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后退一步,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这个可能性太过可怕,如果真如沈文琅所说,那么他们两人,包括那个未出世的孩子,都成了这场漫长复仇中最惨烈的牺牲品。
“所以……”高途的声音颤抖,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压抑,“你是说,我们的车祸,孩子的死,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
沈文琅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痛苦,但他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有这个可能。王董近年的资金流向和行程安排,与车祸前后的异常情况高度吻合。而且……”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怀疑,我们的‘重生’,也可能与他接触的某些边缘科技有关。”
高途猛地转身,踉跄着走到窗边,背对着沈文琅,肩膀微微颤抖。窗外的阳光刺眼得让他眼前发黑。他需要消化这些信息,需要重新审视过去的一切。如果沈文琅说的是真的,那么他这些年刻骨铭心的恨意,岂不是都指向了错误的对象?而真正的凶手,却逍遥法外,甚至可能在暗中嘲笑他们的痛苦和互相折磨?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几乎要将他撕裂。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高途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沈文琅看着高途僵硬的背影,眼中满是苦涩:“我也是最近才……拼凑出这些线索。而且……”他停顿了很久,才艰难地继续,“我不确定你会相信我。毕竟,我对你造成的伤害是真实的,无论有没有幕后黑手。”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直刺入高途的心脏。是啊,即使车祸是别人设计的,沈文琅对他的控制和伤害却是真实存在的。他们之间的恩怨,从来就不只是一场车祸那么简单。
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两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被真相的重量压得几乎窒息。
最终,高途转过身,眼神中的恨意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决绝:“我需要看所有的证据。每一份文件,每一条线索。我要自己判断。”
这不是原谅,也不是信任,而是一种冷静的、近乎冷酷的求证。沈文琅理解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光芒。至少,高途愿意听,愿意看,这已经是他们关系破冰的第一步。
“花咏那里有完整的资料。”沈文琅的声音虚弱但坚定,“我会让他尽快送来。但高途……”他直视着高途的眼睛,目光中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严肃,“无论你最终是否相信,都要小心。王董不是普通的对手,他的势力盘根错节,手段狠毒。如果你决定参与调查,就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
高途冷笑一声,那笑容里没有温度:“你以为,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吗?”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刺得沈文琅胸口一阵剧痛。是啊,他们已经失去了孩子,失去了信任,失去了幸福的可能性。在这场复仇游戏中,他们早已是满身伤痕的困兽,还有什么可怕的?
“我会让花咏尽快安排。”沈文琅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声音低沉而疲惫。
高途没有回应,只是转身离开了房间。他需要独处,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真相的重量太过沉重,几乎压垮了他多年来赖以生存的恨意支柱。如果连恨都失去了方向,他该如何自处?该如何面对沈文琅?又该如何面对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真正的凶手?
这些问题,像无数把尖刀,搅得他五脏六腑都鲜血淋漓。但有一点他很清楚——无论真相多么残酷,他都必须知道全部。为了那个无辜的孩子,为了这些年承受的痛苦,也为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