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将客厅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高途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静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目光投向窗外,却又似乎没有聚焦在任何具体的事物上。沈文琅则待在客厅最远的角落,假装翻阅一本早已看过无数遍的画册,实则全部的感官都像雷达一样,紧绷地锁定在高途身上。
这种表面的平静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沈文琅几乎要以为,今天会像之前无数个麻木的白昼一样,在死寂中缓慢流逝。然而,就在他精神稍有松懈的刹那,意外发生了。
楼下似乎有工人在进行外墙维修,电钻突然启动,发出一阵尖锐、急促、极具穿透力的噪音。这声音毫无预兆,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猛地刺破了公寓里脆弱的宁静。
几乎是同时,沈文琅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整个人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手中的画册“啪”地一声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瞳孔急剧收缩,呼吸骤然停止了一瞬,随即变得急促而浅薄,胸口剧烈起伏。
这不仅仅是惊吓。那电钻的尖锐噪音,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他脑海中某个被刻意封锁的、充满血腥和恐惧的潘多拉魔盒。破碎的画面伴随着巨大的恐慌感席卷而来——刺耳的刹车声、金属扭曲的巨响、玻璃碎裂的尖啸、还有……高途那张沾满鲜血、绝望痛苦的脸!
“不……”一声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嘶哑声音。沈文琅双手猛地抱住了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试图用物理的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精神风暴。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是轻微的颤抖,而是剧烈的、如同疟疾发作般的战栗。眼神变得狂乱而凶狠,里面充满了惊恐、暴戾和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疯狂。他死死地盯住噪音传来的方向,仿佛那里潜伏着索命的恶鬼。
这突如其来的、剧烈的反应,终于打破了高途长久以来的漠然。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那双空洞了太久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聚焦在了沈文琅身上。里面没有关切,没有同情,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审视,以及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讶异。他似乎不明白,这个平日里像影子一样安静、甚至有些呆滞的人,为何会因一个普通的外界噪音而瞬间崩溃成这副模样。他甚至微微蹙起了眉头,不是因为担忧,而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喧闹和沈文琅的失态,打扰了他习惯的、死水般的平静。
高途这冷漠的、近乎旁观者的反应,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下。沈文琅那即将爆发的狂躁,竟被这冰冷的视线硬生生冻住了。极致的躁动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巨大的虚脱感和后知后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没有瘫倒。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衫,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差一点……差一点就在高途面前,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噪音,彻底暴露了他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世界,暴露了那头被他用药物和锁链苦苦压制着的疯狂野兽!而高途那仿佛事不关己的冷漠,更像一面残酷的镜子,照出了他们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由伤害和绝望构筑的鸿沟。他所有的痛苦和挣扎,在对方眼中,或许真的只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扰人清静的可笑闹剧。
窗外的电钻声不知何时停止了,公寓里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沈文琅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耸动。这一次,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种无声的崩溃,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哭喊都更令人绝望。白昼的光明,并未带来温暖,反而照见了他内心无法愈合的、深可见骨的裂痕。而他,连舔舐伤口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这阳光下,继续扮演那个即将破碎的“正常人”。
(感谢洋洋想当小锦鲤送来的“用爱发电”为您专属加更
但愿从今日
时时报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