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来临,阳光依旧毫无温度地洒满客厅。高途坐在老位置上,目光却无法像往常一样空洞地投向窗外。他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极其隐蔽地扫向沈文琅。
沈文琅看起来比前一天更加憔悴。脸色是一种死灰般的苍白,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吓人,走路的脚步有些虚浮。他依旧机械地准备着早餐,但动作明显迟缓,甚至有些僵硬。尤其显眼的是,他今天穿了一件罕见的高领长袖家居服,尽管天气已经有些闷热。当他弯腰摆放餐具时,高途敏锐地注意到,他右手腕的内侧,似乎隐约透出一圈白色的纱布边缘。
高途的心猛地一沉。昨夜看到的景象——那冰冷的,锁,链,那,撞击,的闷,响,那,脚踝,上的红痕——瞬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原来……那不仅仅是噩梦。原来那些深夜的异响,那些压抑的呜咽,都是真的。沈文琅不仅在自我囚禁,还在自我伤害。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高途死水般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连他自己都无法辨明的涟漪。不是同情,不是原谅,那太遥远了。更像是一种……巨大的困惑和一种被强行拽入某种他不理解、也不愿面对的现实的窒息感。
他为什么要这样?赎罪吗?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还是……他真的病了?病到需要用锁链锁住自己,病到在深夜痛苦地呼喊自己的名字?
这些问题像藤蔓一样缠绕着高途,让他无法再维持那种全然的抽离和漠视。他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种审视的目光,去观察沈文琅。观察他过分苍白的脸色,观察他试图隐藏却偶尔泄露的疲惫和痛苦,观察他看向自己时,那眼底深处无法完全掩饰的、混合着卑微爱意和巨大恐惧的复杂情绪。
沈文琅似乎察觉到了高途不同寻常的注视。他变得更加紧张和小心翼翼,动作愈发僵硬,甚至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盐瓶。他慌乱地收拾着,手指微微颤抖,始终不敢与高途的目光对视,仿佛一个做了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
这种反应,更加证实了高途的猜测。午餐时,高途罕见地没有立刻起身离开,而是坐在原地,目光落在窗外,却用极低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般,吐出了几个字:
“你……晚上很吵。”
声音很轻,几乎淹没在窗外的鸟鸣中。但沈文琅却像被一道闪电劈中,整个人猛地僵住了!他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高途,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难以置信和一种仿佛被剥光了所有伪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巨大羞耻和绝望。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低下头,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高途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看他,只是默默地站起身,离开了餐桌。但他的心,却因为沈文琅那剧烈而真实的反应,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他知道了。沈文琅知道他知道了一部分真相。而那真相,远比单纯的恨意和冷漠,要复杂和可怕得多。
一道裂痕,已经在他冰封的世界里悄然出现。而裂痕的背后,是他尚未准备好去面对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感谢齐格桑送来的“用爱发电”为您专属加更(小宝好久不见呀)
愿保兹善
千载为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