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外,时间仿佛被抽走了流动的介质,只剩下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高途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像,只有胸腔里那颗失控狂跳的心脏,证明他还活着。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拴住,死死地钉在门外那个瘫倒的身影上。
沈文琅就那样趴伏在冰冷的地板上,半个身子在走廊的暗影里,半个身子浸在他自己房间门内透出的微弱光晕中。一动不动。像一具被随意丢弃的、了无生气的破旧玩偶。这种绝对的静止,比之前任何疯狂的喧嚣都更具冲击力,更令人心悸。高途甚至需要屏住呼吸,才能隐约捕捉到那微不可闻的、证明生命尚存的微弱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的气味——冰冷的尘埃,淡淡的汗液蒸发后的酸咸,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血腥味,源自沈文琅额角那处已经凝固发暗的伤口。窗外,雨声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玻璃,单调而压抑,成了这凝固画面里唯一的背景音,反而更衬出室内的死寂。
高途的大脑一片空白,先前被恐惧和震惊占据的思绪,此刻像是被抽空的沙漏,只剩下细碎的、无法拼凑的沙粒。他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无数个念头如同浮光掠影般闪过,又迅速湮灭。
关上门。 这个本能的选择最直接,也最安全。退回他自己的房间,锁上门,将门外这片混乱和危险彻底隔绝。沈文琅是死是活,与他何干?这不正是他一直以来所期望的疏离和冷漠吗?这个念头带着一种冰冷的诱惑力。可是,当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触碰到冰冷的门板时,一种更深层的、难以言喻的阻滞感从心底升起。他发现自己无法轻易地做出这个动作。那道门槛,仿佛成了一道无形的道德边界,跨回去,意味着某种彻底的、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的背弃。
走过去。 这个选项则充满了未知的风险和令人抗拒的亲密。靠近那个刚刚还如同疯兽般咆哮的人,触碰那具被锁链束缚、可能依旧潜藏着危险的身体。他有什么义务要这么做?他又能以什么身份去这么做?受害者?旁观者?还是……某种他极力否认的、残存的羁绊?仅仅是想象靠近的场景,就让他胃部一阵翻搅,呼吸变得困难。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再次细细描摹着沈文琅此刻的姿态。那是一种完全放弃了所有防御和尊严的姿态,透露出一种极致的脆弱和……无助。锁链冰冷地箍在脚踝,断裂的束缚带像失败的勋章垂落手腕。这些痕迹,无声地诉说着一场激烈而绝望的自我对抗。高途忽然意识到,沈文琅的疯狂,似乎并非指向外界,而是指向自身。这是一种内爆式的崩溃,一种自我毁灭的倾向。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他心中某些坚固的壁垒。恨意依然存在,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心头。但此刻,这块巨石旁边,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渗入了一丝……极其复杂的、并非同情也非原谅的……理解?或者说,是一种对“痛苦”本身的、超越个人恩怨的模糊感知。他恨沈文琅带来的伤害,但眼前这种自我施加的、近乎酷刑的痛苦,却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形态。
他依旧蹲在原地,没有动弹。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心跳的几次间隙。最终,他既没有退回房间关上门,也没有迈步向前。他选择了一种中间状态——维持着这扇半开的门,维持着这不远不近的距离,维持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注视。
这或许是一种懦弱,一种逃避。但在此刻,这已是高途所能做出的、最极限的应对。他像一个被意外卷入风暴中心的航船,失去了所有动力和方向,只能暂时下锚,在惊涛骇浪中,等待着未知的下一步。而被他注视着的沈文琅,依旧沉浸在一片无意识的黑暗里,对这场围绕他展开的、无声而激烈的内心风暴,一无所知。雨,持续地下着,冲刷着窗外的世界,却洗不净门内这凝固的、沉重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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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我如星君如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