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的气味,和香港不一样。咸腥的海风里,混着一股子奢靡的甜腻,是赌场飘出来的香水味,还有码头鱼市散不掉的腥臊。我,现在叫“道友强”,拖着一条还没好利索的腿,跟着稀稀拉拉的人流,从破烂的渡轮上挪下来,踏上了这片号称“东方蒙地卡罗”的弹丸之地。
身上穿着从那个死鬼道友强身上扒下来的、散发着霉味和汗臭的旧衣服,脸上故意抹得脏兮兮,头发油腻打绺,缩着脖子,耷拉着肩膀,活脱脱一个刚从香港逃难过来的瘾君子模样。怀里揣着的那本属于“道友强”的假身份证,还有老鬼给的那张皱巴巴的写着一个地址的纸条,就是我全部的家当。那把黑星,在过海关前,被我拆成零件,用油布包好,塞进一个空罐头盒里,扔进了维多利亚港。带不过来,留着是祸害。
脚踩在澳门的土地上,心里空落落的。香港的繁华和厮杀,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但小腿伤口隐隐的抽痛,和心里那股烧得越来越旺的恨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是谁,我为什么来这里。
按照老鬼给的地址,我七拐八绕,找到了位于内港码头附近一片破败棚户区里的一间小杂货铺。铺子又小又暗,货架上落满了灰,一个胖得像尊弥勒佛的中年男人,正光着膀子坐在柜台后面摇着蒲扇打盹,肚皮上的肥肉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老板,买包烟。”我压着嗓子,用半生不熟的粤语夹杂着一点偷渡客常有的口音说道。
胖老板睁开眯缝眼,打量了我一下,没什么表情:“啥嘢烟?”
“老鬼叫我嚟嘅。”我低声说出暗号。
胖老板摇扇子的手停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精明,又上下扫了我几眼,特别是留意了一下我走路的姿势。“哦,系你啊。入嚟啦。”他慢悠悠地站起来,拉开柜台旁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我跟着他走进去,里面是个更小的杂物间,堆满了纸箱,空气浑浊。他关上门,直接问:“老鬼话你惹咗大麻烦,要喺度匿一排?”
我点点头,没多说。
“我叫肥福,呢度嘅人都叫我福爷。”胖子点了根烟,“老鬼对我有恩,佢开声,我俾你个地方住,有啲散工你做下,饿你唔死。但系,规矩你要知:第一,唔好惹事;第二,唔好打听唔该打听嘅嘢;第三,赚到钱,要识做(懂事,孝敬)。”
“明白,福爷。”我低眉顺眼地应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肥福带我穿过杂物间后面一条更窄的过道,来到棚户区深处一个用铁皮和木板搭出来的小隔间,比我在深水埗那个天台铁皮屋还小,还破,里面只有一张破床垫和一个散发着馊味的马桶。
“呢度就系你嘅窦(窝)。钥匙。”肥福把一把生锈的钥匙扔给我,“听日朝早,去码头帮下手搬货,一日三十蚊,包两餐。做唔做?”
“做。”我毫不犹豫。三十块,在84年的澳门,也就勉强糊口,但我需要这个身份掩护,也需要这点钱来买药和食物。
接下来的日子,我就像真的“道友强”一样,每天天不亮就去码头,跟着一群同样落魄的苦力,扛包、搬箱,干最累最脏的活。腿伤没好透,每次用力都疼得我直抽冷气,但我咬着牙硬撑。工头看我腿脚不利索,经常克扣工钱,我也只能忍气吞声。晚上回到那个臭气熏天的铁皮屋,用偷偷买来的廉价药水清洗伤口,啃着干硬的面包,感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澳门这地方,比香港更赤裸。有钱人纸醉金迷,在葡京、回力赌场里一掷千金。穷人就像我这样,在泥泞里挣扎,看不到出头之日。这种强烈的反差,像针一样扎着我的心。我韦吉祥,难道真要像条蛆虫一样,烂在这澳门的贫民窟里?
不行!绝对不行!
我需要钱,需要快速搞到一大笔钱!有了钱,才能买药治伤,才能打听消息,才能积蓄力量,才能……回去报仇!
可怎么搞钱?继续当苦力,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去赌?那是找死。偷?抢?风险太大,一旦暴露,前功尽弃。
就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这天晚上,我在码头附近一个脏兮兮的大排档,花五块钱买碗最便宜的虾子捞面,蹲在路边吃着。旁边一桌,几个穿着背心、浑身汗臭的搬运工正在吹牛打屁,声音很大。
“丢!今日见到‘疯狗杰’喺黑沙环个地下拳场又赢咗一场!摞咗几千蚊奖金!真系巴闭!”一个瘦高个唾沫横飞地说。
“疯狗杰算啥嘢?上次我见个泰国佬,三拳就打冧(放倒)个香港过嚟嘅所谓高手,攞走成两万蚊啊!”另一个矮胖子接口道。
地下拳场?奖金?
我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心里那团几乎熄灭的火苗,猛地窜了起来!打黑拳!这是我现在唯一可能快速翻身的路!我有纹身系统加持,虽然伤势影响,但搏命的话,未必没有机会!
我凑过去,装作好奇地问:“几位大佬,讲紧啥嘢拳场啊?咁好赚?”
那几个人看了我一眼,见我一副落魄样,没什么戒心。瘦高个咧嘴一笑:“点啊?道友强,你都想去搏下啊?就你副身板,捱得咩?”
我讪笑着:“问问唧,听听都过瘾嘛。”
矮胖子压低声音:“就喺黑沙环旧船厂后面,每晚都有。不过好狼死噶,签咗生死状,打死没人理!冇几下散手,去咗就系送死!”
我记下了地点,心里开始盘算。风险极大,但回报也高!这是我目前能看到的,唯一的光。
第二天,我没去码头,而是按照打听到的地址,找到了那个位于废弃船厂深处的黑拳场。外面看起来破败不堪,但一走进那个用帆布围起来的巨大场地,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汗臭味、血腥味就扑面而来!中间一个简陋的木头擂台,上面两个只穿短裤的汉子正在殊死搏斗,拳拳到肉,鲜血飞溅!台下围满了疯狂下注和叫骂的赌客。
这种野蛮、原始的氛围,反而让我感到一种病态的熟悉。慈云山,渔排……那种生死一线的感觉又回来了。
我找到那个负责登记和抽成的拳场管事,一个戴着金链子的秃头男人。
“我想打拳。”我直接说。
秃头男斜着眼打量我,特别是盯着我还有点瘸的腿,嗤笑道:“瘸仔,你嚟搞事啊?呢度唔系玩泥沙!要签生死状噶!”
“我知。我打。”我眼神平静,但刻意流露出一丝亡命徒的狠厉。LV2的凶煞之气,让我这种眼神极具欺骗性。
秃头男被我看得有点发毛,又看了看我虽然消瘦但骨架不小的身板,犹豫了一下:“哼,想死唔拦你。今晚有一场,有个新人缺对手,你顶唔顶?赢咗,抽三成奖金,大概一千蚊。输咗,或者死咗,自己负责。”
一千块!比我搬一个月货还多!
“顶!”我毫不犹豫。
晚上,我站上了那个沾满污渍和血迹的擂台。对手是个比我高半头、浑身肌肉疙瘩的壮汉,外号“铁牛”,是这里的常客,以力量大着称。台下的人看到我这副痨病鬼的样子,纷纷把注押在铁牛身上,嘘声一片。
我没有护具,只穿着一条短裤。小腿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站上这擂台,感受到周围疯狂的视线和浓烈的杀气,我骨子里那股被压抑已久的凶性,被彻底点燃了!睚眦纹身滚烫,过肩龙的韧性支撑着我的身体。
铃声一响,铁牛就像一头蛮牛般冲了过来,砂锅大的拳头直砸我面门!速度不快,但力量骇人!
要是以前,我肯定躲闪。但此刻,我没有!LV3的兵刃亲和让我对距离和角度的判断精准到毫厘!我微微侧头,拳头擦着我耳边打过,带起的风刮得脸生疼!同时,我右手并指如刀,将全身力量凝聚于一点,闪电般戳向他的腋下神经丛!
“呃!”铁牛惨叫一声,整条胳膊瞬间酸麻无力!
他没料到我一招就废了他一条胳膊,愣了一下。就这一愣神的功夫,我如同鬼魅般贴近,左膝狠狠顶向他的腹部!同时,右手手刀变拳,砸向他因为疼痛而暴露的太阳穴!
“砰!砰!”
两声闷响!铁牛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眼睛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口吐白沫,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全场瞬间安静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哗!谁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瘸子,竟然一个照面就放倒了以力量着称的铁牛!
我站在台上,喘着粗气,感受着台下那些从鄙夷到震惊再到畏惧的目光。小腿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爆发,疼得钻心,但心里却涌起一股久违的快意!
力量!这就是力量带来的感觉!
秃头管事一脸难以置信地走上台,检查了一下铁牛,确认他只是晕了过去,然后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数出一千块港币,塞到我手里。
“道友强?哼,有几下散手。明晚,继续嚟唔嚟?对手劲啲,奖金翻倍。”
我接过带着汗臭和血腥味的钞票,攥在手心,感受着那实实在在的触感。
“嚟。”我吐出两个字,眼神冰冷。
第一桶金,到手了。虽然少,但这是一个开始。
我知道,在这澳门的黑拳场上,我将用鲜血和拳头,重新铸就我韦吉祥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