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林渊的下一步计划,返回京城
林渊那句石破天惊的问话,像一颗被投进寒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官道上,将两人的影子拖拽得细长。周遭万籁俱寂,只有夜风吹过荒草的呜咽,衬得那份沉默愈发沉重。
这个问题,与方才在马背上指点江山、算计江南的快意截然不同。那是在一张空白的棋盘上落子,而此刻,他们要面对的,是一盘早已被无数高手下得错综复杂、几近崩溃的死局。棋盘的另一端,坐着的是一位生性多疑、刚愎自用,却又掌握着天下最高权力的帝王。
柳如是的心,方才因智慧与谋略的共鸣而火热,此刻却被这冰冷的现实一点点浸透。她那颗刚刚被“智者之心”重塑的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运转。
崇祯皇帝。
这两个字在她脑海中浮现,不再是戏文里那个遥远模糊的符号,而是一个由无数信息构成的,活生生的人。她仿佛能看到他坐在龙椅上的模样——疲惫、焦虑、固执,眼底深处藏着对所有人的不信任。他信任过袁崇焕,结果是凌迟;他倚重过杨嗣昌,换来的是四面楚歌;他依赖过满朝文武,得到的却是党同伐异和临阵脱逃。
信任,是这位皇帝身上最稀缺,也最昂贵的奢侈品。
“难。”许久,柳如是才从唇边吐出这一个字。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重量。“圣上之心,早已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他自己也不愿出来。我们身份太低,言语太轻,就像两粒微尘,别说叩开城门,便是想靠近城墙,都会被守城的禁军乱棍打出。”
她没有提出任何解决方案,只是冷静地将所有障碍一一剖开,摆在林渊面前。
“其一,身份之碍。大人您是锦衣卫校尉,在寻常百姓眼中是官,但在天子脚下,在那些公侯阁老眼中,不过一鹰犬走卒。而我……更是不堪。一个青楼女子妄议国事,只会被当成疯言疯语,甚至被视为不祥之兆。”
“其二,朝堂之困。京中朝堂,早已不是铁板一块。东林、阉党、勋贵、楚党……盘根错节,互为掣肘。我们若想崭露头角,必然会触动某一方的利益,届时不等我们见到圣上,就会被无数暗箭射成筛子。”
“其三,圣心之疑。这才是最根本的。圣上连朝夕相处的重臣都无法完全信任,又怎会相信两个突然冒出来的无名之辈?我们的任何建议,在他看来,都可能包藏祸心。我们越是表现得急切,他便会越是怀疑我们的动机。”
她分析得条理分明,字字诛心。每一条,都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说完,她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渊,等待着他的答案。她想知道,面对这样一座绝望的高山,这个男人,要如何攀登。
林渊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意外或沮丧。柳如是能看到这一切,恰恰证明了她的价值。他需要的不是一个盲从的追随者,而是一个能看清所有危险的了望手。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有些莫测,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痞气。
“如是,你说的都对。”他勒住马,让马儿悠闲地啃食着路边的干草,“所以,我们不进他的‘围城’。”
柳如是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我们不求他信。”林渊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摇了摇,“信任,不是求来的,是打出来的。当一个人快要渴死在沙漠里,你捧着一碗水送到他面前,他会怀疑水里有毒。可如果你能当着他的面,凭空变出一片绿洲来,他还会怀疑吗?他不会,他只会跪下来,把你当成神。”
柳-如是的呼吸微微一滞,她隐约抓住了什么。
“崇祯皇帝现在,就是那个快要渴死的倒霉蛋。满朝文武,递给他的都是一杯杯的毒酒,上面还写着‘忠君爱国’。我们要做的事很简单,”林渊的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属于“儒雅暴徒”的弧度再次出现,“我们不去递水,我们去当那个变绿洲的神。”
“京城,我们必须立刻回去。”他的语气变得斩钉截铁,“李自成几十万大军围城,这就是我们最大的机会。整个大明朝堂束手无策,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座孤城之上。这恰恰给了我们一个最华丽的舞台。”
他侧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柳如是,那双眼眸在夜色里亮得惊人。
“我们要做的,不是去叩门请安,不是去上万言书,而是要在所有人都做不到的地方,做成一件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我们要用事实,狠狠地抽所有人的脸,包括崇祯皇帝的脸。当他被抽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的时候,他才会低下他那高傲的头颅,看清楚,打他的人是谁。”
这番话,粗俗,霸道,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魔力。它将柳如是分析出的所有困难,用一种最蛮横的方式,直接撞得粉碎。
柳如是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她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悬崖边,而林渊,正指着悬崖对面那片云雾缭绕的仙境,告诉她,他们要做的不是找桥,而是直接飞过去。
“走吧。”林渊调转马头,不再多言,“天亮之前,找个镇子歇脚。我得给江南那边写封信,把周大富那条线布置下去。然后,我们日夜兼程,返回京城。”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仿佛刚才那番豪言壮语只是随口一提。但柳如是知道,一个疯狂而周密的计划,已经在他心中成型。
……
子时将近,两人终于在官道旁寻到了一处尚有灯火的小镇。
小镇不大,处处透着一股萧条。唯一的客栈里,堂中只零散地坐着两三桌客人,一个个面带愁容,沉默地喝着劣质的浊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木头和廉价油灯混合的味道。
店家是个干瘦的老头,看到林渊和柳如是进来,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林渊随手抛出一小块碎银子,那银光在昏暗的灯火下格外耀眼。
“两间上房,再备些热水和吃食,要快。”
老头的腰立刻弯了下去,脸上的警惕化作了谄媚的笑容,麻利地跑去张罗。
林渊选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柳如是则自然地坐在他对面。她已经换下了那身惹眼的华服,穿上了一套寻常女子的布裙,用一块灰色的面纱遮住了容颜,但那份与生俱来的清雅气质,仍让她在这一众凡俗中显得格格不入。
“这便是北地了。”林渊看着窗外荒凉的街景,轻声说道,“越往北走,这样的景象会越多。十室九空,饿据遍地。所以,如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几样简单的素菜,一盘不知是什么肉的酱肉,还有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在这乱世,已算得上丰盛。
林渊却没动筷子,而是从怀中取出了纸笔,借着油灯昏黄的光,开始写信。他的字迹和他的人一样,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带着一股杀伐之气。信的内容很简短,都是些暗语和指令,正是写给江南内应,启动针对周大富的计划。
柳如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打扰。她端起米粥,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粥水滑入腹中,驱散了些许寒意。她的目光落在林渊专注的侧脸上,灯火为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他那股凌厉的气息稍稍收敛。
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仿佛都活在一场精致而虚幻的梦里。直到遇到这个男人,才被他一把拽进了这个真实得有些残酷的世界。可奇怪的是,她非但不觉得恐惧,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写完信,林渊将其仔细折好,用火漆封口,这才端起碗,风卷残云般地将食物一扫而空。
“吃饱了,才有力气杀人,也才有力气救人。”他擦了擦嘴,半开玩笑地说道。
柳如是也被他逗笑了,堂中压抑的气氛似乎都轻松了几分。
“大人,”她放下碗筷,轻声问道,“我们回到京城,第一步,做什么?”
她还是想知道,那句“变个绿洲出来”,具体要如何实现。
林渊看着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如是,你觉得,如今的京城,除了李自成的大军,最缺的是什么?”
柳如是沉吟片刻,脑中闪过无数答案:忠臣、良将、计谋、银子……但最终,她将这些都拨开,说出了两个字。
“粮食。”
“没错。”林渊赞许地点了点头,“兵法谋略,说到底,都是人与人的争斗。可人,是要吃饭的。几十万大军围城,城内粮道一断,就算有天兵天将,饿上三天也得腿软。崇祯和他的大臣们,现在最头疼的,就是这件事。”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
“所以,我们的第一步,就是给他们送粮食。”
柳如是愣住了。
“送粮食?”她有些不解,“我们……我们哪来的粮食?就凭系统空间里那些土豆吗?可那是种子,种下去也需要时间,远水解不了近渴。何况,我们如何将粮食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一座被重重围困的城池?”
“谁说我们要自己送了?”林渊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像只偷到了鸡的狐狸。
“李自成几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每日耗费的粮草是个天文数字。他的粮道,必然是防守的重中之重。但天底下,没有滴水不漏的防线。”
柳如是的心猛地一跳,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浮现。
“大人的意思是……”
林渊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崇祯的粮食,我们拿不到。可李自成的粮食,我们为什么不能抢过来,送给崇祯呢?”
“在全天下都认为京城守军只能被动挨打的时候,我们,替他们狠狠地咬闯王一口。把从他嘴里抢下来的肉,再亲手喂到崇祯的嘴边。”
“你说,这片‘绿洲’,他吃还是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