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许清安的身影自博多港那污浊的空气中冲天而起,未曾惊动下方任何一丝灯火,任何一声犬吠。
青衫在猎猎夜风中拂动。
他的面色平静无波,唯有那双眸子,比这最深沉的夜还要幽暗,其中蕴藏的寒意,足以冻结岩浆。
根据那武士神魂中剥离的记忆碎片,那座作为罪恶源头的邪神神社,位于九州岛西南部的深山之中。
是一处名为“黑雾岳”的险峻之地。
寻常人难以寻觅,即便找到,也会被那弥漫的邪气与森严的守卫阻挡在外。
但对许清安而言,不过是心念一动之事。
他御空而行。
速度之快,下方的山川、河流、城镇在神识笼罩下一掠而过,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墨色。
夜空中稀疏的星子,似乎也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无形杀意所慑,光芒黯淡。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他已横跨大半个九州岛,抵达那片被不祥气息笼罩的山域。
黑雾岳,名副其实。
即使在这深夜,山体周围也缭绕着仿佛实质的黑色雾气,带着腥甜与腐朽混合的怪异气味,寻常飞鸟走兽绝迹于此。
山巅之上,那座邪祠的轮廓在稀薄的月光下若隐若现,暗红色的鸟居如同巨兽张开的血口,吞噬着一切光明。
许清安悬停于神社上空,磅礴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向下奔涌。
瞬间便将整座神社里里外外,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都探查得清清楚楚。
神社的结构,比那武士记忆中更为庞大、阴森。
主殿、偏殿、回廊……皆以暗色调为主。
其上雕刻着无数扭曲、痛苦、挣扎的生灵图案,充满了亵渎与疯狂的美感。
此刻,虽是深夜,神社内却并非寂静。
主殿之中,灯火通明,隐约传来低沉而邪异的吟唱声,与记忆中血祭时的咒文同出一源。
他的神识穿透殿宇的阻隔,看清了殿内的景象。
数十名身着黑色僧袍、头戴狰狞鬼怪面具的僧侣,正围着一个巨大的、不断翻滚着暗红色气泡的血池,匍匐跪拜。
狂热地吟唱着。
血池之大,远超想象,几乎占据了整个主殿的地下空间,粘稠的血液不知汇聚了多少无辜者的生命。
池壁上,悬挂着密密麻麻的、属于不同年龄、不同国籍受害者的遗物。
破碎的孩童肚兜、商人的算盘、渔民的斗笠、女子的发簪……
有些甚至还在滴着未干的血珠。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怨气,几乎要凝成实质,化作一张张痛苦哀嚎的面孔,在血池上方扭曲、挣扎。
池水中央,矗立着那尊被武士记忆碎片记录的诡异神像。
通体漆黑,非人非兽。
仿佛由纯粹的阴影与恶意构成,唯有那双空洞的眼眶中,跳跃着两点猩红的光芒。
为首的僧侣,手持一柄白骨法杖,内力气息阴冷,远超旁人,显然是武道高手。
他正将一面比其他“八幡血牌”更大、符文更复杂的黑色牌子,浸入血池之中。
牌子上的符文幽光闪烁,随着其内力注入,如同呼吸,疯狂汲取着池中的能量。
新的血祭,正在进行!
许清安悬浮于空,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
当探查清楚,确认此地便是那万恶之源,确认其仍在进行着这亵渎天地的罪行时。
他心中那团被强行压制的冰冷怒火,终于化为了最纯粹、最直接的行动。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五指微张,掌心向上。
一枚长约尺半、非金非玉、闪烁着五色混沌毫光的细针,悄无声息地浮现。
正是他的本命法器——五行针。
针身之上,青、赤、黄、白、黑五色光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交融。
不再温和,不再蕴含生机,而是散发出一种足以令天地失色、万物归墟的毁灭气息。
针尖处,一点极致的亮光凝聚,仿佛压缩了一片星海崩塌的能量。
下方主殿中,那为首的僧侣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透过殿宇的穹顶,望向夜空。
面具下的眼神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他感受到了,一股无法理解、无法抗衡、如同整个天穹都要塌陷下来的恐怖威压!
然而,他连一声警告都无法发出。
许清安目光低垂,俯瞰着那座被黑暗与血腥浸透的邪祠,如同俯瞰着一只肮脏的虫豸。
他并指如剑,对着下方,轻轻向下一划。
“去。”
一声轻语,融入夜风,微不可闻。
掌中五行针骤然发出一声清越如龙吟、却又带着无尽杀伐之意的震鸣!
针身光华暴涨,瞬间化作一道横贯夜空的五色洪流!
这洪流并非简单的光,而是由无数细密到极致的、蕴含着五行生克至理的毁灭剑气凝聚而成!
剑光如银河倒泻,又如九天裁决之雷,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建筑的阻隔。
精准无比地、沛然莫御地,轰击在那邪祠主殿之上!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只有一种更为恐怖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抹去的湮灭之音。
在剑光接触的刹那,那以坚固石材和邪法构筑的主殿,连同其中翻滚的血池、狂热的僧侣、那尊蠕动的邪神神像、悬挂的无数遗物……
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汽化、分解,化为最原始的微粒,连一丝尘埃都未曾扬起。
剑光并未停止,而是以主殿为中心,如同水银泻地,向着整座神社建筑群急速蔓延。
偏殿、回廊、鸟居、石灯笼……
所有沾染了浓重煞气与血腥的构筑物,无论大小,无论材质,都在那五色剑光的冲刷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
仅仅一个呼吸之间。
那座占地广阔、阴森诡谲、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吞噬了多少无辜生命的邪神神社。
连同其中所有的核心成员、所有的邪法器物、那汇聚了滔天罪业的血池,彻底从黑雾岳的山巅之上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一个光滑如镜、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
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勺,将那里所有的存在,连同地基,都硬生生挖走了。
坑洞的边缘,岩石呈现出被极致高温瞬间熔融后又冷却的琉璃状质感。
夜空依旧暗沉,星月之光重新洒落,照在那片空无一物的山巅,竟显得有几分异样的洁净。
弥漫在山间的黑色雾气,失去了源头,开始缓缓消散。
那冲天的怨气与血腥煞气,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溃散、湮灭。
隐约间,仿佛有无数道细微的、带着解脱与感激意味的轻吟,自虚空中响起,随即随风而逝,归于天地。
许清安收回五行针,那毁灭性的五色光华瞬间敛去,细针重新变得古朴无华,没入他的袖中。
他依旧悬浮在空中,青衫在渐趋清朗的夜风中飘拂。
他未曾去看那留下的巨坑,也未曾去理会那些可能散落在神社外围、惊恐万状却罪不至死的低级守卫或仆役。
首恶已诛,源污已清。
此间事了。
他最后冷漠地扫视了一眼这片被净化过的山域,身形一转,化作一道青虹,消失在北方的天际。
来得突兀,去得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