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内城的告示栏前,此刻已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总理衙门刚刚张贴出最新邸报,称内阁辅臣王在晋所率宣大军在草原大败蒙古主力,斩首数千。
这虽是捷报,但人们最关心的,还是密云的局势。
“大家无需恐慌,密云守军兵力充足,朝廷已下令调蓟镇与卫所军前去护驾,陛下安然无恙!”
消息一传开,百姓那颗悬着的心总算稍稍安定。
住在内城的人多识文断字,自然记得一百多年前的旧事。
当年英宗亲征被俘,数十万大军覆灭,边关防线瞬间崩溃,若不是有于少保力挽狂澜,大明恐怕早已倾覆。
没人愿意历史重演。
对普通百姓而言,这是个令人安心的消息,可对某些人来说,却成了噩耗。
人群中站着的何士晋,脸上满是不甘。
要不是人多眼杂,周围都是百姓,他这般神色恐怕早已被锦衣卫当作谣言犯抓走。
这些天他什么都没做,就盯着城里的一举一动,一切都朝着他设想的方向发展,谁知今日竟冒出这样一份邸报。
他看完内容,冷冷一哼,拂袖而去。边走边心中暗骂林丹汗无能,真是个成不了事的废物,密云哪来的几万重兵?
何士晋将明军的行军路线与兵力部署全都透露给了林丹汗,结果林丹汗还是被王在晋打得狼狈逃窜。
现在,他手握数万蒙古骑兵,却连一个只有五千人守卫的小城都拿不下。
用今天的话来说,何士晋心里已经骂翻了天:这队友真是废物。
他回头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注意,立刻快步走进一条小巷。
刚进巷子没多久,街道另一边两个卖货的青年也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不得不说,何士晋的警觉性确实不低。他几乎是三步一回头,只要在巷子里遇到人,立刻停下脚步或改变路线。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没能摆脱东厂番子的视线。
无论你多小心,又怎能比得过专业的刺探之人?论起跟踪监视,东厂的人并不逊于锦衣卫。
当他走进一座宅院时,那两名跟踪的番子迅速分散撤离,并未在原地逗留。
他们已经盯了何士晋好几天,对这宅院也有所了解。
“档头,他们又聚在一起了,何士晋刚刚进了院子!”
在宅院旁,东厂早已设立了一个临时据点,专门用来监控这些人的动向。
自陈所学开始,经过这段时间的查探,已有三十多人被列入东厂名单,这些人无一例外,全被严密盯梢。
为了弄清他们在密谋什么,番子们前几晚冒险潜入宅院,还费尽心思抓住了一个仆人,软硬兼施之下,成功策反了此人。
“盯住周围,接下来就看里面兄弟的了。”
宅院之中,东林派的士绅与官员再次碰头,何士晋是最后一个到场的人。
他一进内堂便开口:
“诸位可看了最新的邸报?”
“局势对我们不利,林丹汗真是个废物,指望不上!”
“总理衙门已发调令,从各地调兵十万余人赶往密云勤王,看来这次是彻底没戏了。”
翰林院编撰郑坤随即说道:
“未必,我们还有一次机会。朝廷刚发出调兵令,勤王军最快也要三五日才能集结出发。”
“而从京城出发的快马,一日便到。我们还有时间。”
“你有何计划?”
郑坤继续道:
“密云只是个小城,城中守军不过几千,而林丹汗有数万骑兵。虽然一时攻不下,但若这几日不断强攻呢?”
“我们可以派一名心腹前往见林丹汗,将所有计划全盘托出。他若得知援军将至,必定拼尽全力攻城。”
“再让此人假扮京城官吏,冒充朝廷使者,谎称援军已将林丹汗团团围住,请他速速回京,便可骗开城门!”
“那位小皇帝始终生活在宫闱之中,年轻气盛,不懂世事艰险,误以为稍习武事便能成就大事。如今见到这等阵仗,恐怕早已惊慌失措,此计我有七分胜算!”
何士晋听罢连连称妙,又转向郑坤问道:
“那剩下的三分呢?”
郑坤大笑说道:
“我是怕那位小皇帝已经被吓得站都站不稳了,哈哈哈!”
何士晋也笑着接话:
“谁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躲在哪个角落发抖呢。”
堂中士绅与官员顿时哄笑起来,皆觉所言有理。
一个尚未历练的少年,竟妄想御驾亲征,怕是连他祖辈的结局都没放在心上。
笑罢,何士晋环顾众人开口:
“既然大家都认同郑公的计策,那就按此行事。只是,派谁去更为妥当?”
一位年长士绅拱手提议:
“陈公府上的家仆最为合适。此人曾与林丹汗有过交涉,熟悉路径,若由他前往,事半功倍。”
“没错,此事非他莫属。”
“不知陈大人意下如何?”
众人视线齐齐落在陈所学身上。他心里百般不愿,虽说并非亲身前往,但一旦事情败露,自己也难辞其咎。
可眼下无法推脱,只能强作镇定应道:
“既然各位信任,我自当尽力而为。只是如今京城九门已闭其八,想要出城恐有难度,不知诸位可有良策?”
“这不难,我家商队正准备前往江南,让他随队出行便可顺利出城。”
陈所学闻言应声道:
“既如此,那就这么定了。我即刻回去安排,两个时辰后,我会让陈大在安定门等候。”
众人听后纷纷起身告辞,各自散去,不再多作逗留。
待众人离去,堂中已空无一人。
一名仆人走到一处阁楼下低声禀报:
“大人,人都走了。”
阁楼中跃下一名东厂番役,刚落地便扭了扭脖子,低声咒骂:
“妈的,这地方可真憋死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