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奴率领四旗兵马渡过浑河时,并未见到阿敏前来迎接,只见一群狼狈不堪的败兵站在眼前。
此前于辽阳接连失利,本就心头不爽,如今又见其他四旗这般模样,老奴顿时火冒三丈。
他当即对着跪地的阿敏怒声质问:
“阿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本汗命你围困沈阳,并未让你攻城,为何伤亡如此之重!”
“回父汗,奴才所作所为皆依父汗部署,并未擅自攻城,奈何熊廷弼太过狡诈。昨夜天黑风急,沈阳明军自四面夜袭我军营寨,更将火炮推至城外轰击,奴才实在难以抵挡!”
代善颤声追问:
“伤亡多少?”
阿敏咽了口唾沫,额头汗珠直落,好半晌才低声回道:
“镶蓝旗八牙喇已不足百人,四旗共折损五千余人,粮草物资焚毁甚多,仅余不到四成。”
阿敏话音刚落,奴儿哈赤顿觉天旋地转,几乎昏厥。
此番往返,又折损近万旗丁,便是老奴也难以承受这般重创,旁人更不用提。
若非亲兵及时扶住,恐怕老奴早已倒地。
众人见状,齐齐跪地高呼:
“请大(父)汗息怒!”
稍缓过气后,奴儿哈赤怒指沈阳方向,破口大骂道:
“熊蛮子,本汗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方能告慰我大金将士的英魂!”
努尔哈赤气得几欲吐血,而此刻熊廷弼正在沈阳城中盘点此役的战果。
自他掌管辽东事务以来,已经快四年了。
这期间,他日日都在担心建奴的再度来袭,始终处于被动防守的境地。
他还记得当年奉神宗之命前往辽东时的那份沉重与压力。
不仅要抵御敌军,还要应对朝廷中那些文官的责难,更要与地方将领与豪族周旋,争权夺利,每一步都如临深渊。
自从沈阳一战大胜后,他明显察觉到朝廷和皇帝对努尔哈赤的重视程度有所下降,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对辽东本地将领下手。
对于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熊廷弼深知其危害,也一直有意压制,但成效有限。
待皇帝亲自出手之后,他便不再过多插手这些事,转而将主要精力投入军事准备上。
如今努尔哈赤再度大败,辽东将门的根基也被削弱,只要持续稳步推进,不出半年,辽东局势便可彻底改观。
统计工作结束时,天色已晚。
府衙内气氛热烈,除了值班将领,沈阳上下大小军官全都齐聚一堂。
“哈哈,这一仗打得真是痛快!你们是没看见阿敏那副模样,他镶蓝旗的精锐白甲兵,几乎被我全歼了!”
尤世功身为老将,此刻正在堂中眉飞色舞地讲述着昨晚的战绩。
城南阿敏的大营正是由他亲率兵马突袭的。
熊廷弼把沈阳城中所有的精锐骑兵都拨给了他,杀入镶蓝旗营地时,敌军乱作一团。
可惜的是,阿敏在几名白甲兵的拼死保护下逃脱了。若能砍下他的头颅,那便是大功一件。
“你们不知道,我昨夜冲到他营帐外时,那奴酋吓得连站都站不稳,差一点就躲到裤裆里去了。”
堂中众人闻言纷纷附和,也不忘各自讲述自己在战场上的表现,生怕被人忽略。
唯有熊廷弼亲信营的参将李怀信,如同置身事外一般,安静地坐在角落里,慢悠悠地品着茶。
许久之后,熊廷弼终于写完了奏报。
当他从内堂走出时,前一刻还喧闹不已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熊廷弼面色轻松地对他们说道:
“诸位辛苦了,刚收到辽阳来信,李将军已击退老奴,辽阳无虞。”
一名将领立刻趁机奉承道:
“恭贺台台再破敌军,此役之后,台台威名远扬,老奴必心生畏惧。只要台台坐镇辽东,边境便可高枕无忧!”
熊廷弼向来厌恶阿谀奉承之人,也听不得那些奉承之言。
但此时此地,他也不好拂了众人兴致,只能勉强压下心中不快,表面保持平静。
他轻笑了一下,敷衍地应酬了几句,并未多加回应。
“诸位将军,此战的功劳,本官会如实上报朝廷,呈给陛下。诸位稍安勿躁,待几日之后,朝廷定会根据战功颁发赏赐!”
这番话正是众人最在意的内容。
不少将领都盼着能借此次战功升上一两级。
熊廷弼未再与众人寒暄,随即吩咐仆人摆上几桌酒席。
今晚,注定又是一番豪饮吹嘘的场面。
除了正面战场大捷之外,在数百里外的朝鲜边境,毛文龙悄然再次登岸。
他旧计重施,趁建奴主力倾巢而出攻打辽沈之际,亲率部下再度攻占镇江堡,斩杀八百余名朝鲜降兵及二十三名建奴士兵。
紧接着,他如上次一般,以镇江堡为据点,分兵三路深入建奴后方。
由于建奴后方兵力空虚,留守士兵听闻毛文龙来袭,纷纷望风而逃。
毛文龙几乎未遇阻碍,便推进至建奴重点防守的一处要塞。
此地是通往赫图阿拉最快且最稳妥的通道,他势在必得。
此时的毛文龙,军力早已不同往昔。
他手下精兵多达四千余人,皆是被建奴所害、家破人亡之人,心中仇恨极深。
其中尤以他的养孙尚可喜对建奴最为痛恨。
再加上袁可立的全力支持,粮草、兵器、铠甲源源不绝,军饷也极少拖欠。
因此,毛文龙所部战力极强,甚至不逊于辽东诸将的亲兵家丁。
镇江军披甲率高达六成,凡是作战勇猛、立有战功的士兵,大多配备布面甲,部分还披挂皮甲或锁子甲。
加之有朝鲜提供的部分海战器械与战船,使得毛文龙在海上的力量也远胜建奴。
如今,他已具备进可攻、退可守的实力,正合朱由校当初所望。
此外,毛文龙军中还装备了少量的小型佛郎机炮,这也是他敢于强攻驻有千余建奴及部分降军把守关隘的底气所在。
这些火器全部交由他的养孙孔有德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