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朱由校与张维贤密谈了一个多时辰,虽已掌握相当力量,但因即将离京数月,内心依旧难安。
他反复叮嘱,决不能轻易将兵权下放,无论是六部文臣,还是地方将领,都不得染指军务。
对流言蜚语与居心叵测之人的攻击,也必须保持警惕。
朱由校最担心的就是在他启程之前,有人趁机作乱。
上回北征,若非部署得当、留有后手,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他再次交代留守京师的李文胜、李兴、周平恩等人,必须无条件服从英国公的命令,凡是借故抗命者,一律军法从事。
他还特命李文胜担任九门守备总兵官,统管京师九门的军事防务与守备事务。
所谓“九门守备总兵官”,是朱由校临时决定设立的职位,在大明原有的武将体系中并无此职。
大明的政治权力结构早已完备,上下分明,绝大多数事务在六部层面即可处理。
设立九门总兵官之举,引发了不少朝臣反对,但朱由校态度强硬,以不久前何士晋一案为由,将反对者尽数驳斥,令其无言以对。
按照朱由校的说法:“事情一旦发生,就只有零次与无数次。既然他们曾经谋逆,谁又能保证不会再来一次?”
那些持异议的官员哑口无言。
虽然皇帝不断加强集权,但他们毫无办法,因为皇帝总是能抢占道德高地,以“皇权安危”和“社稷稳定”为名,牢牢占据正义之位。
如今京师内外已有风声,说天启一朝正在成为第二个成化朝。
皇帝的手段与心志,甚至比起成化帝还要果决强硬。
官员们心里都清楚,这位年轻的皇帝不同于先帝那般容易蒙蔽与敷衍,也不像神宗皇帝那样顾虑重重、顾虑身后名声,他根本不怕留下恶评。
对于文官群体,他似乎带着某种天然的疏远与戒备。除了极少数被他信赖的心腹重臣外,其他人几乎难以获得真正的好感。
特别是那些在都察院任职的御史,早已失去了万历年间敢言直谏、无所畏惧的锋芒。
如今哪一天不是战战兢兢,唯恐被抓住什么把柄,成为皇帝整治的典型。
朱由校终于在朝政中掌握了主导权,那些官员的笔墨与言辞对他已无作用,他们曾引以为傲的清流派系也早已瓦解。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胆魄。只有如此,朱由校才能安心南下亲征。
算算日子,秦邦屏与陈广等人应该已接近西安府,自己也该准备启程了。
其实他也不想征战太久,打仗确实太累,身心俱疲的感觉令人难熬。
但无奈,改土归流事关重大。
只要能解决土司问题,就算将来朱由检登基,大明也不会那么快走向灭亡,至少可延续三十年国运。
……
咚、咚、咚!
晨曦初现,皇城内的钟声随之响起。
守候在午门外的文武百官迅速入宫。
这是八月第一次早朝,也将是最后一次。
皇帝亲征的消息早已传开,顿时在朝野之间掀起轩然大波。
这些官员并不知情,只当是皇帝又要劳民伤财、兴无名之师,纷纷上奏劝谏,希望皇帝以民生为重,安心在宫中理政,勿轻启战端。
这些奏折,朱由校连看都懒得看,随手就丢给了尚膳监,当作柴火用了。
这种事情,只要内阁与六部同意便足够了,其余小臣只需听命执行即可。
皇帝的沉默,让本就焦急的群臣更加不安,不少人跑到午门外跪地进谏,不求能面圣,只求说出心中“忠言”。
朱由校即将离京,本就事务繁多,索性顺了他们的心意,难得地举行了一次早朝。
当百官进入皇极殿时,皇帝仍在乾清宫未至。
见皇帝迟迟不来,一些性急的官员在殿内来回踱步;另一些忧心忡忡的,则低声叹息,恨不能唤醒皇帝的“执迷”。
唯有内阁三位大学士与六部尚书神情自若,静静站立。
这般镇定,惹得殿门口一位中年官员忍不住低声抱怨:
“在其位不谋其政,这等阿谀之徒竟也能身居高位。难道我大明千万臣民之中,竟无人胜过这几个庸碌之辈?”
他早对内阁与六部主官心存不满。他自己好歹是万历三十年三甲同进士出身,虽无大才,却有资历,也曾有过些许政绩。
可仕途多年,仍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小官,还是个打杂的角色。
再看宋应星,连举人都没中过,却能一鸣惊人,被特别提拔为工部尚书,这让许多人心里难以接受。
当今天子打算亲自率军南征,朝中这些重臣居然一声不吭,实在令人心寒。
更有人在朝堂之上,于皇极殿中公然表达不满,可见其内心多么愤懑与不满。
站在他身旁的几位官员显然很懂得自保,话音未落,他们便悄悄地向旁边挪了几步,生怕被牵连,谁也不想这么早丢掉性命。
等朱由校进入皇极殿,刚才还在焦躁不安的众人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刚行完朝礼,就有一名官员立刻站出来说道:
“陛下,臣听闻陛下即将亲自率军南下,但如今我大明境内太平,百姓生活安定,南方也十分富庶,不知陛下此行要讨伐何地,征讨何人?”
“臣冒昧请陛下为臣解答!”
“臣同样有此疑问!”
“臣也一样!”
转眼之间,五名官员接连提出质疑,这阵势确实让朱由校吃了一惊。
看来,自己之前的手段还是太温和了。
这种质问的架势,竟有几分万历年间群臣围攻皇帝的味道。
看来是许久没有抄家灭族了,这些人又开始觉得自己能了?!
朱由校并没有动怒,而是平静地回应:
“此次南下,朕已与三位阁老及六位尚书商议妥当,具体原因暂时不便透露,还需保密一段时间,到时候你们自然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