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朱由校闭目轻声说道:
“朕还未踏入西安府地界时,便已有人将此事禀报于朕。此事朕自有主张,若秦、陈二人果真如你们所说那般,朕定依法处置。”
“但若有人胆敢颠倒黑白,散布谣言挑动军政对立,图谋不轨,朕也绝不会手软。”
随即他缓缓扫视堂中众人,语气平稳地问道:
“方才武洪所言你们也都听明白了,朕不会偏信一面之词,因此也想问问你们,二将入城之后,是否真的犯下如此恶行?”
“每个人说话前都应三思,不可随口而言。你们在朝堂之上,面对朕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要承担相应责任。”
“若有人胆敢伪造事实,歪曲真相,或彼此串通,嫁祸他人,定会受到严惩。”
“这不只是革职查办那么简单,严重者会掉脑袋。奉劝你们,开口前务必仔细思量。”
众官员自认准备充分,对皇上的警告置若罔闻,仍旧言辞凿凿,一本正经地罗列两位将领的所谓罪行。
他们觉得皇上并不了解内情,便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企图蒙混过关。
他们以为皇上落入了他们的圈套,殊不知,自己反倒进了皇上的局。
要处置这些人并非难事,只消皇上一句话即可。但他并不打算轻率行动。
尽管这些人罪该万死,皇上也有此意,但若无确凿证据便贸然处决,有损君王威信。
即便是太祖皇帝惩治贪官,也必先掌握确凿证据,再依律法行事。
有时,处决一个人,并非仅为杀人本身。
朱由校既然来到西安,自然要对这里的官场格局有所触动,否则此行便毫无意义。
但要查找他们的罪证,需要大量时间和人力。
锦衣卫虽在西安设有秘密据点,但尚不完善。毕竟设立不过数月,连本地情况都未必完全摸清,且人数仅有十余人。
想在几天内查清这些官员的底细,除非有神灵相助,否则根本不可能实现。
然而,朱由校此次志在必得,必须带走一批人。若无情报支撑,就只能设局周旋。只要对方上当,一切便迎刃而解。
官员们一个接一个走上前,向皇上控诉秦邦屏与陈广在一个多月内所犯下的种种罪行。
有句话说得贴切,文人的嘴如无形利刃,可杀人不见血。
朱由校今日算是亲身体会。几乎所有控诉都指向两位将领,虽角度不同,内容却大致相似。
半个时辰内,府衙大堂中三十余名官员里,有二十多人明确表态,请求皇上下令处决二将。
更有人提出,应抄其家产,灭其家族,以彰国法,昭示天下,起到震慑群臣的作用。
此番言辞立刻得到多数官员响应,纷纷跪地痛哭,声泪俱下,竟有几分京中大臣逼迫皇上的架势。
其中领头之人,除了按察使武洪外,还有左布政使吴一中、西安同知三人、通判两人。
其余的,多是些低品级或无品的小吏,跟随其后,唯唯诺诺,随声附和。
根据指控秦、陈二将的罪名与所谓的证据,别说抄家问斩,便是连坐十族也不为过。
朱由校心中暗自高兴,这些人终日陷害忠良,今日终于轮到他们尝尝被设计的滋味。
“朕再重申一次,你们所言每字每句皆需担责,若查无实据,莫怪朕无情!”
那些官员仍是一脸自信,仿佛一切已尽在掌控,个个神态自若,竟无人回应皇帝的警告。
朱由校面带笑意,缓缓说道:
“既然诸位不言,那便当作所言属实,无人夸大其词了。”
“朕已命执法官将你们所述一一记录在案,现请他当众宣读,看诸位可有补充之处。”
在皇帝示意下,一名执法官手持厚厚一卷文书,走到群臣面前,将他们刚才所言一字不落地重新诵读一遍。
待诵读完毕,还未等皇帝开口,按察使武洪便急切上奏:
“陛下明鉴,臣等所言皆为实情,执法官所录也无出入,恳请陛下速发诏令,捉拿秦、陈二贼回西安,尽快审判定罪!”
皇帝一再强调要谨慎行事,这些官员反倒认为皇帝是在袒护亲信。
他们怎会忘记,那两个将军曾在他们面前反复强调,所作所为皆出自皇命。
皇帝亲自组建的羽林军,凡是知晓其存在的人都清楚,这是皇帝的亲军,军中事务皆由皇帝亲自过问。
这些将领自然被视作皇帝最信任之人,除去私怨,他们还被视为皇权扩张的利器。
皇权日益增强,对他们而言并非好事。没人愿意看到昔日被架空的皇帝,借这支军队重掌大权。
削弱地方势力、收拢皇权,这是他们不愿看到的,甚至担心自己某天会被调入京师失去实权。
像这样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历来最受这些文臣欢迎。
不在朝堂上争一争,他们也觉得自己失了分量。
“武爱卿莫急,事情尚无定论,岂能贸然下令缉拿?”
“朕方才已言明,不会偏听一面之词,此事还需查明,若轻率行事,万一遗漏关键,或错冤良人,又当如何?”
“你刚才所言正合朕意,确实应当寻些百姓详加查问,看看诸位所言是否属实,朕的这两位将军,是否真如你们所言那般不堪。”
朱由校随即下令马祥麟将一批百姓带入殿中。
这些人皆为城中居民,涵盖东、南、西、北四个城区。
尚未入城之时,朱由校便已密令马祥麟准备此事,专为今日所用。
皇帝对他们的密谋自然早有耳闻。锦衣卫和留守士兵倘若连如此重大的事情都无法察觉,那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待马祥麟将二十余名百姓以及几位身穿工匠服饰的人带进大堂,那些官员顿时面面相觑。
眼前情形,竟似早已布设妥当,令人猝不及防。
他们心中满是疑惑:陛下何时召集了这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