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中。
自杨业猝然离世、杨延昭撤离之后,潘美便接管了全部军务。
面对即将到来的秦军攻势,他紧急从蔚州调兵增援,以加固城防。
此前杨业与秦军决战,十三万精锐尽丧,致使云州兵力空虚,现下守军不过六万。
此城乃云州命脉,亦为燕云十六州三大粮仓之一,百姓逾十万。
一旦失守,应、云、朔、蔚四州连防线断裂,秦军将彻底掌控云州地域。
东西联络被截,战略格局立变。
潘美曾为云州旧将,深知此地干系重大。
将军府内,烛火摇曳。
他凝视着案上所铺的燕云防线图,眉头紧锁。
眼下已下令调动蔚州七万铁浮屠,即日驰援。
潘美心中盘算着从朔州调兵的事。
八万重骑中抽走一部分,用以应对铁鹰骑兵的威胁。至于朔州与蔚州因此产生的空虚,他已无暇顾及。
眼下唯一要紧的是保住云州。
“应州若能腾出手来……那三十万兵马,哪怕抽出一半,局势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他一掌落在地图上的应州区域,语气中透出无奈。
应州地位关键,牵一发而动全身,贸然调动恐生变故。更何况,岳飞是否听令尚不可知。兵力捉襟见肘,成了他心头最沉的石头。
好在蔚州和朔州已有军队启程,正往云州靠拢。
只要这些援军抵达,守住城池并非难事。前提是——必须赶在秦军到来之前布防完毕。
可天不遂人愿。
正当他望着地图沉思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将军!将军出事了!秦军来了——”
声音撕裂了营帐外的平静。
传令兵几乎是跌撞着冲进屋内,满脸惊惶:“城外斥候急报,秦军二十四万大军已向云州进发,距离不足百里!”
“混账!”
潘美猛然起身,眼中怒火翻涌。他本盼着还能多几日喘息,谁知敌人竟来得这般迅速。
胸中一股戾气直冲头顶,几乎要拔剑斩人泄愤。
片刻沉默后,他咬牙压下怒意,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
脚步未停,直奔城墙。
……
云州之外,天地苍茫。
黄沙被狂风卷起,如刀割面。大地延展至天边,不见草木,唯有砂石与枯骨诉说着荒凉。
这里是真正的北境前线,既有着落日映照长河的壮阔,也藏着无尽风霜与死寂。
城头上的宋军无人言语。他们紧握刀枪,目光穿透风沙,死死盯住远方的地平线。
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窒息感。
终于,在一片翻腾的尘浪之中,地平线上浮现出一条黑线。
那黑线迅速扩张,化作一片汹涌的铁流。
大军铺天盖地而来,阵列整齐,气势如雷。
黑色战旗迎风招展,金线绣成的“秦”字在风中翻飞,宛如腾龙跃空。
士兵皆披玄甲,甲胄相击之声隐隐如闷雷滚动。
整支军队如同墨色洪流,无声却震慑人心,将大地一步步吞噬。
“到了。”
城楼之上,潘美伫立不动。他眯眼望向远处滚滚而来的敌军,面容冷峻。虽神色未变,但掌心早已湿透,指尖紧扣剑柄,指节泛白。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秦国主力。
尚未接战,那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已令人呼吸沉重。
真正的力量,永远凝聚在军伍之中!
潘美身为统帅尚且毫无惧色,城头上的宋军将士自然也受到鼓舞。
“这就是传闻里的秦军……”
一名士卒攥紧长矛,掌心渗出细汗,喉头滚动了一下,心底悄然浮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战栗。
秦军之名早已震慑四方,一役歼敌十三万,如狂风扫落叶,所向披靡。
无人可挡!
那一战之后,宋军心头的傲气已被击碎大半,昔日那股舍我其谁的锐气,如今只剩谨慎与戒备。
城上诸将人人面色沉肃,目光紧盯远处旌旗猎猎的敌阵。
当视线触及那支铁甲洪流时,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
要挡住他们,绝非易事。
代价,必定沉重。
但当众人望见潘美挺立如松的身影,神情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军心便悄然稳了下来。
主帅如此镇定,此战未必无胜机。
却无人知晓,潘美的平静只是表象。
他内心早已惊涛翻涌,连面部肌肉都因震撼而僵住,无法动弹。
秦军行至距云州十里之地,骤然止步。
扶苏登上井阑高台,手持单筒铜镜,凝望远方城池。
这器具出自墨家匠工之手,由孟胜等人精心打磨而成,工序繁复,成品稀少,却能在百步之外辨清敌楼轮廓。
扶苏、蒙武、王翦、白起各执一支,皆视若珍宝。
“探子所报属实,云州守备薄弱。”
收起铜镜,扶苏眸光微敛,眉宇间闪过一丝笃定。
他早依据布防虚实推演各州兵力分布,断定此地空虚,方敢孤军深入。
事实果然如其所料。
但即便如此,这场攻城之战仍不容轻忽。
他远眺云州,眼神如寒潭深水,冷静得近乎冷酷,宛如猛兽盯住猎物咽喉。
“攻!”
一声令下,斩钉截铁。
号角即刻响起,秦军应声而动。
冶造局打造的扭力抛石车纷纷推进阵前,装填石弹,弓弦绷紧,机括齐发!
上百枚巨石腾空而起,挟着破空之声,直扑城墙。
“轰——!”
石弹接连砸落,震得地面微颤。
云州乃边陲重镇,墙垣厚实,结构牢固。
石击虽使砖石开裂,烟尘四溅,却未能撼动根基。
加之瞄准精度有限,对城头守军杀伤寥寥。
但这并非重点。
抛石之用,在于摧墙,不在杀人。
过多残石堆积反会阻碍后续攀城,故一轮齐射后,扶苏立即下令停机,命主力向前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