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请二位前来,正是为了商定划分燕云十六州之事。”
“此次伐宋,我大秦虽主力攻坚,然唐国亦有大功于战局。孤意以功定地,不知杜大人以为如何?”
依功授地,多劳者多得。
杜如晦眉头微蹙,片刻后仍颔首道:“谨遵太子所决。”
“甚好!”
扶苏朗声应下,旋即命蒙毅取出燕云地图,铺展于案。
“燕云共辖十六州,分别为幽、蓟、瀛、莫、涿、檀、顺、云、儒、妫、武、新、蔚、应、寰、朔。”
他指尖沿图缓缓划过,继续说道:
“其中应州、云州、顺州、新州物阜民丰,其余诸州虽略有差异,总体相去不远。”
“孤拟将顺州、应州,连同武州、寰州、儒州、莫州,共计六州划归唐境。”
“余下十州,由我大秦统辖。”
此番分配实已厚待唐国。
按战功而论,唐本当得三至四州。
扶苏出于维系两国同盟之长远考量,特予优待,将两处富庶之地及周边四州一并割让。
话音未落,侯君集已然面色阴沉。
“殿下,我大唐仅得六州,何以服众?”
他目光直逼扶苏,语气中难掩愤懑。
“此战我军伤亡甚重,而秦国已获宋国巨额赔款,今只分六州,岂能令人甘心?”
扶苏神色微凝,静默片刻,平静问道:“依侯将军之见,大唐当得几州方为适宜?”
“不敢奢求全取,但十六州平分,方显公允!”
侯君集斩钉截铁,毫无退让之意。
“六州确显不足。”
杜如晦亦接口附和,正色而言:“我唐虽前线出力不及秦国,然开放粮铁通商,倾力供给甲械兵器,助益极大。”
“更须明察,若非唐军参战,宋国何至于踌躇畏战,不敢倾国来犯?”
“故十六州均分,乃最为妥当之策。”
两人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原本轻松的氛围荡然无存,扶苏脸上的温和笑意也早已褪去。
唐国在这场战事中的作为实在乏善可陈,几乎未曾立下显赫战功。
扶苏权衡再三,才决定将六州划归其所有,这本就是出于维系盟约的考量,已属慷慨仁义之举。
可他未曾料到,唐国竟不满足于此。
他们竟提出要与大秦平分燕云十六州!
纵使扶苏素来沉稳、克制、处变不惊,在听到杜如晦与侯君集所言之后,胸中依旧涌起一股难以压制的怒意。
那片土地,是大秦将士以血肉之躯鏖战数月夺回的,每一寸都浸染着英魂的牺牲。
唐军仅在后期象征性参战,且于雁门关前滞留良久,贡献微乎其微。
若非顾忌宋国曾施反间之计,唯恐秦唐生隙,哪怕六州,都不该轻易许出——四州已是仁至义尽。
如今竟妄图瓜分燕云?
凭何资格!
凭甚底气!
扶苏神色冷峻,语气平静却不带一丝温度:“唐国所出之力,孤并未抹杀。”
“但此等功劳,断然不足以换得八州疆土。”
“六州已是底线,半州不可多予。”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透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他愿为大局退让一步,却不会无止境地割舍国土。
用无数将士性命换来的山河,岂能拱手相让!
此言一出,侯君集脸色骤变,面皮抽动,杜如晦亦眉头紧锁,目光直逼扶苏。
“太子殿下,当初贵国遣使邀我大唐共伐宋时,曾明言:所得之地,两国均分。”
“今我方仅求十六州之一半,殿下何以拒之如此决绝?”
“莫非秦国欲背信弃义,视盟约为无物?”
杜如晦语锋凌厉,步步紧逼。
国家大利当前,旧日情谊再深,也不容妥协。
扶苏听罢,心中冷笑,面上却毫无波澜,只淡淡扫了二人一眼,开口道:
“孤确有此诺,然彼时唐国并未应允出兵,实为中途参战,且延误战机于关外久矣。”
“自始至终,攻取燕云者,皆我大秦之军。”
“侯将军不妨自问,唐军之功,当得起两州否?”
侯君集顿时语塞,面色涨红又转青白,无法作答。
扶苏收回视线,转向杜如晦,语气依旧平稳,却暗含警告:
“六州已是极限,望杜大人勿再强求。”
“孤可让步,但不可欺。”
杜如晦本欲反驳,却被这句话堵住心口,怒火陡升。
“好一个‘勿再强求’!”
他冷哼一声,抬眸直视扶苏,眼中寒光凛冽,似刀锋相对。
“秦国刚拿下宋地,便要翻脸不认人?若非我大唐倾力相助,燕云十六州的城门,你们怕是连一道都叩不开!”
“如今战事已定,开始论功行赏,反倒指责我大唐贪心不足,殿下这盘棋,下得可真是巧妙。”
杜如晦心中清明。
唐军在前线确实不如秦军出力多,可大唐的贡献岂止于战场厮杀?
没有源源不断的精铁甲胄,秦国拿什么武装十万雄师?
没有低价粮草供应,大军如何长期驻扎边境?
若非大唐牵制宋国主力,使其不敢全力北顾,这场战事会如此迅速收场?
宋国轻视也就罢了,连盟友秦国也这般看待大唐,实在荒谬。
那日王安石与司马光的话,早已在他心头埋下火种。
他知道那是离间之计,可扶苏今日所言,竟似隐隐真心认同那般看法。
仿佛大唐只是个贩卖军资的商贾,而非并肩作战的盟邦。
“六州,真的不要?”
扶苏神色平静,再度开口,目光如钉,牢牢锁住杜如晦。
“八州,不多不少,本就该属我大唐。”
杜如晦声音沉稳,一字未让。
扶苏微微颔首,缓缓抬起右手,四指伸展,白净修长,却像立起四座界碑。
“此为何意?”
杜如晦眉峰紧锁。
“无他。”
扶苏语调冷然,“既然谈功劳,孤今日便细细算来。”
“卖我粮铁甲兵,记一州。”
“派兵协战,记一州。”
“阵亡五万将士,记一州。”
“威慑宋廷,使其不敢妄动,再记一州。”
“四州已是极限。其余种种,不必多言。”
“按盟约,唐国出兵本为分内之事,何来额外索取?”
“你等借防备突厥之名,迟疑不进,孤未曾问责;入战之后避敌锋芒,虚应其事,孤亦未追究。”
“但如今,竟想以区区举动,平分我大秦将士用性命换来的十六州疆土——孤,不能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