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名而已,你清楚我的志向从不在这些。”
陈庆之轻笑一声,抬眼望向秦宫深处,目光清亮如星火。
“我只是想亲眼看看,那位秦太子究竟是何等人物。北镇匈奴,封狼居胥;东挫宋国,共讨外族;开科取士,兴建凌云台,广揽天下英才。”
“能追随这样的君王,定然不会无趣,你说是吧?”
他的目光从未局限于一国之境,而是落在那广袤的天下之上。
在扶苏的一言一行中,他看到了吞吐山河的雄心与格局,正因如此,他才不远千里奔赴咸阳,只为参加这场武举。
“我此生所求,唯复仇二字。”
孙膑眼中似有寒焰燃烧,声音如自九幽传来,冷得令人战栗。
汉国监牢中的屈辱历历在目,庞涓那轻蔑的笑容像刀刻进骨髓。他曾披枷带锁,被迫装疯乞怜,爬过泥泞,如同野狗般逃离王城。
那一夜的风雨、脚镣的声响、背后追兵的马蹄,至今仍在他梦中回荡。
而他的双腿,正是被那人亲手废去。
今日所受的一切苦难,他誓要在来日悉数奉还。这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陈庆之沉默着,未发一语。
几日前,他在前往咸阳途中遇见了同路的孙膑。那时孙膑的马车正遭山匪围攻,他出手相救,二人自此同行,也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对于孙膑心中那如深渊般的仇恨,他无意劝解,也不知从何说起。
那些恩怨,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只想寻一处战场,让自己的才能得以施展。若将来秦国出兵伐汉,他愿为先锋,率军直指汉境。
他心底一直渴望与那位被誉为“兵仙”的大将正面交锋。
倘若有人窥见他内心所想,必会断言此人狂妄如魔。
时间悄然临近。
一阵机括咬合的嗡鸣响起,厚重的秦王宫大门缓缓开启。
门外等候的士子们纷纷挺直身躯,依序迈步穿过深邃的门洞,步入宫内。
当众人踏出通道的一瞬——
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浩瀚广场铺展于前,足可容纳万人伫立。
沿着中轴线望去,无数秦军甲士列阵而立,铠甲森然,气势如铁壁铜墙,无声压迫而来。
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高达两丈的青铜巨鼎,鼎身镌刻着山川河流、飞鸟游鱼、风火云雷,纹路繁复瑰丽,正是传说中的九州鼎。
再往前,是一道绵延千级的巍峨台阶。台阶起点处,一尊金光熠熠的人形雕像静立,通体金黄,形态诡异。
那是匈奴祭天金人。
曾为匈奴至高圣物的它,如今却只能屈居阶旁,沦为胜利者的陈列。
台阶两侧,每隔十阶便有一名持戟卫士肃立,目光如刃,直指尽头。
台阶尽头,便是那座宛如巨龙盘踞的秦王宫殿,黑瓦金檐,威压四方。
整个场面,令人窒息。
“呜——”
随着考生尽数入场,两侧高台上,力士们举起巨大的铜角。
一声长鸣划破长空,低沉悠远的号角声如潮水般席卷全场。
千层石阶之上,缓缓走下一群身披黑袍、赤衣镶边的官员,依品级高低,分列于各级台阶之间。
不多时,扶苏现身于最高处。
他身穿玄色锦袍,头戴紫金华冠,腰悬鹿卢宝剑,在晨光映照下宛如天人降临。他目光一扫,全场肃然。
那气势,竟与嬴政如出一辙!
“跪——!”
内侍陈行一声高喝,声震云霄。
“参见太子殿下——!”
“参见太子殿下——!!”
“参见太子殿下——!!!!”
两侧甲士齐声呐喊,随即单膝触地,铠甲铿锵如雷。文武百官紧随其后,俯首叩礼,动作整齐划一。
广场上的将士们亦全部跪伏,铁甲相撞之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钢铁洪流。
所有目光,皆朝向那立于巅峰的扶苏。
应试的学子们心神剧震,纷纷屈膝下拜。
“参见太子殿下——!!”
无数头颅低垂,傲气荡然无存。
在这等震慑天地的威仪面前,众生皆如尘埃。
王宫前的广场上,跪伏的人群连成一片,黑压压不见边际。
此情此景,令人动容。
唯有孙膑因腿疾无法跪拜,然他端坐轮椅之中,亦低头致意,神色庄重。
扶苏眸光掠过众人,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身为监国太子,他权同君王,受此大礼,理所应当。
此次登榜者共七百人,若尽数引入殿中,难免局促。于是他决意于宫外广场接见众子,并布甲士列阵以彰国威。
其用意昭然。
这些考生中,虽有秦地子弟,更多却是来自燕云之地乃至六国边境。
他要让所有人亲眼看见——何为大秦之威!
何为令天下胆寒的大秦军容!
思绪微敛,扶苏广袖轻扬,左手虚抬:“平身。”
“谢殿下——!”
众人齐声应和,缓缓起身。
可许多外来考生望着四周挺立如松、甲胄鲜明的秦国锐士,心头仍泛起阵阵寒意。
此前他们心中或多或少存有偏见——以为秦国偏僻落后,不及中原诸国富庶繁华。
可眼下所见,全然颠覆旧念。
那些沉默伫立的士兵,眼神冷峻,身形笔直,仿佛刀锋铸就。
“这……就是横扫六合的秦军?”
陈庆之凝视着那一排排铁血之师,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大秦的兵士向来以勇猛着称,传闻中其战力凌驾于列国之上,唯独兵器甲胄稍显粗朴。
可今日亲眼所见,方知传言未尽其全貌。
不仅兵卒个个精神抖擞、气势如虎,连装具也整肃精良,铁甲映光,长戈列阵,俨然一副劲旅气象。
众人起身后,扶苏目光轻移,落在身旁的宦官陈行身上,微微颔首。
陈行立刻明白其意,转身从案旁金盘中取过一卷黄帛,双手展开,朗声诵读:
“大秦一百八十九年,岁在庚辰。”
“监国太子诏曰:”
“综合文举甲榜第二、乙榜第三之绩,擢燕云武州学子富弼为文举状元!”
“赐匾额一方,朱绶玉带,授左庶长爵位,准其登阶觐见——”
话音落下,全场微震。
这是定鼎文魁的圣谕!
依照两榜总评,富弼终夺魁首,成为大秦立国以来首位文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