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正欲设宴款待新科三甲,忽有宦官疾步入殿。
“太子速往东宫!王上与王后召见!”
声急如火。
扶苏眉峰轻扬:“孤尚需与诸子共宴,何事如此紧迫?”
“天大喜讯!天大喜讯啊!”宦官满脸通红,激动难抑,“褒妃娘娘昨夜昏厥,太子妃唤太医诊视,竟查出已有龙胎三月!”
“殿下……您要有子嗣了!”
话音落地,扶苏如遭雷击,身形凝滞,呼吸停顿。
向来沉稳如山的他,此刻神思俱空,唯有一句反复回响于耳际——
“褒姒……有孕了?”
他喃喃出声,眼神涣散,似梦非梦。
陈庆之、富弼等人闻此,亦惊且喜,纷纷躬身施礼。
“恭贺太子!贺得麟儿将临!”
贺声盈耳,扶苏这才猛然回神。
刹那间,一股热流自心底奔涌而出,席卷四肢百骸,喜悦如潮,几欲破胸而出。
“殿下,您先回东宫歇息吧,我等自会与诸位学子一同赴恩荣宴。”
孙膑唇角微扬,语气平和。
“好。”
扶苏应了一声,点头的动作看似沉稳,声音却微微发紧。
话落,他旋即转身,步伐急促地朝殿外走去,背影透着掩饰不住的慌乱。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门外,殿中众人彼此对望一眼,皆忍不住轻笑出声。
此前面对扶苏时总觉威压沉重,可方才那一幕却让人窥见了太子鲜为人知的一面——原来那端方沉静的外表下,也藏着如此鲜活滚烫的情绪。
“走吧,大伙儿一起去宴上喝一杯。”
陈庆之一边笑着开口,一边推动孙膑身下的轮椅,缓缓向外行去。
其余人随即跟上,脚步轻快。
……
扶苏离开行宫后,几乎是一路疾行奔向东宫太子府,连随行的宦官都气喘吁吁地落在后头。
他心中翻涌的欢欣无法言表。一个男子听闻自己将为人父,那种激动,远非常情可比。
不多时,他已踏入东宫。
府中早已聚集了不少人——宫女、内侍、太医皆立于廊下等候。
见到太子归来,众人纷纷俯身行礼。
扶苏未作停留,径直穿过人群,快步走入寝宫。
推门而入时,只见嬴政、李丽质与芈夫人正围在床榻旁,目光全落在倚坐床上的褒姒身上。
一名太医正在低声禀报,语气温和,褒姒轻轻抚着腹部,面色柔和。
“扶苏,还站在那儿做什么?过来呀!”
芈夫人最先察觉,略带责备地唤了一声。
众人这才回头望向门口。
“父王,母后,褒姒可还好?身子有没有不适?”
扶苏几步上前,语气里藏不住担忧。他得知褒姒是昏迷后才查出身孕,难免心悬。
“你自己问她便是。”
嬴政笑了笑,随即牵起芈夫人与李丽质的手,悄然带众人退出寝宫。
他曾为人子,亦为人父,自然明白此刻最该留下的,唯有那一双并肩共度风雨的人。
屋内归于安静,只剩下扶苏与褒姒二人。
“公……公子……”
褒姒指尖轻覆小腹,脸颊泛红,眸中闪烁着喜悦与羞怯交织的光。她想说许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心头被暖流填满。
扶苏深吸一口气,将一路奔来的激荡尽数沉淀。他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目光柔得似水:
“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先告诉我。”
他问的第一句话,不是关于孩子,而是她。
“我身体无恙,太医只说因有孕在身,气血稍弱,才一时晕厥。”
“请公子不必挂怀,腹中孩儿安然无恙……”
褒姒轻声回应。
话未尽,额间却忽然一疼,已被扶苏指尖轻弹了一下。
她愕然抬眼,望向他。
“我问的是你身子如何,不是孩子。”
扶苏微微蹙眉,“难道听不懂吗?”
孩子固然重要,可尚未临世,又怎能与身边相伴之人相提并论?
在这小小生命降生之前,褒姒和李丽质在他心中的位置,无人可替。
褒姒怔住,眼眶瞬间泛红。
但她笑了,笑得如春水初融,花开满园。
扶苏望着她,也跟着笑了。
人生得此一人,何须再求其他?
他第一句问的不是胎,而是她——这份在意,让她心口滚烫。
当初从周国王宫被救出后,在李丽质牵线之下,她嫁予扶苏为妻。可心底始终藏着一丝不安,总觉得配不上他。
他是大秦储君,功勋卓着,待她更是温润如玉。
而她,不过是一国亡后残存的公主。
没有李丽质那般显赫出身,也不及她聪慧机敏。甚至连亲人是否尚在人间,都不得而知。
除了一副容颜,她似乎一无所有。
可今日这一句话,让她终于明白——在他眼中,她与丽质并无分别,皆是心头至重。
她静静倚在他怀里,不时仰头看他一眼,目光里盛满了柔情蜜意。
“怎么了?”
扶苏用下巴上微扎的胡茬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低头笑问。
褒姒收回视线,手抚小腹,声音软如春风:“没什么……只是在想,这孩子将来是男是女。”
“若能生个男孩就好了。”
她眸光微闪,“愿他像公子一般刚毅勇武,长大成一代英豪。”
言语之间,满是期待与憧憬。
纵然岁月流转,她仍习惯唤他一声“公子”。
“我何时成了英豪?”
扶苏失笑。
可褒姒抬头凝视着他,双目澄澈,一字一句道:“在褒姒眼里,公子从来就是英雄。”
“若非公子当日将我带离周国王宫,此刻我恐怕早已不在人世……唔——”
唇被封住,话语消散于一吻之中。
良久,扶苏才松开她。
只见她面若桃花,眸中水光潋滟,羞意难掩。
“莫再说这些。”
扶苏轻捏她脸颊,语气温柔,“世上没有如果,我也不信如果。”
风拂帐角,烛影摇红。
两人相拥无言,唯有心跳应和着夜的静谧。
“你该好好养着,如今有了身孕,凡事都要小心些。我这就出去,免得父王他们久等。”
褒姒微微垂首,双颊泛红,轻轻点头。
扶苏这才起身,缓步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之外,褒姒慢慢抱起软枕,将脸埋了进去。
耳尖似有热气升腾,仿佛能看见无形的雾缕从发间飘出。
可她的心里却像浸在蜜水之中,满是欢喜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