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冬季渐渐退去,领地迎来生机盎然的初春,三月的风自东方拂来,带着融雪的清冽与泥土苏醒的微腥,拂过黑泽领的大地。
冬日的铁灰色囚牢被彻底掀开,原野披上蓬松的新绿,如同稚童初生的胎发。
男人们驱赶着牲畜在田间翻土开耕,农妇们裹着褪色的粗布头巾,笑声清脆,在田间弯腰播撒着希望,靴子踩进泥泞里,发出噗嗤的轻响。
远处,铁匠铺的炉火正红,铁锤敲打新犁的叮当声富有节奏,夹杂着汉子们粗豪的吆喝,谱写着春日的序曲。
内堡二楼的露台上,佩恩凭栏而立。阳光慷慨地铺陈在他深蓝色的丝绒外袍上,流淌着温润的光泽。他微微眯起眼,目光越过忙碌的领地,落在东北处晨光沐浴的演练场上。
那里,一群战士正呼喝着挥舞沉重的木剑,模拟骑士的劈砍格挡,脸上沾着泥点和汗水,却个个眼神晶亮,充满了锐气。
空气中浮动着新生草叶的淡香、远处炊烟的气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来自内堡花园里初绽野樱草的微甜。
当信鸦又送来珍尼丝小姐的密信时,佩恩此刻的心如和煦阳光般灿烂。
彼此信中互问近况,倾吐情愫自是不少,只是信中谈及南境与西境两位大公,年近相继惨死战场的震惊消息,让自己深感忧虑,这也使得两境公国已彻底陷入混乱。这对于信息闭塞的佩恩是非常至关重要的情报和决策依据。
在信里,还有珍尼丝通过父亲那里了解到的结纹纹路,其实是覆盖着人体各个流通节点,并还附上“结纹强者”的修炼法门,这让佩恩颇为惊奇,他瞧一眼就已明白,这其实就是人体全身,十四条经络上的三百六十一个穴位的分布图。这是前人结纹强者不断变强,慢慢提升到巅峰,体会出来的人体奥秘,突破的精髓所在,当你的纹路点亮的越多,力量发挥的威力就愈发强大。
他知道这如地球所谓修仙体系,打通全身穴位及通道,拓宽经脉,让能量可以肆无忌惮的输出和吸收。
珍妮丝给予自己的无私帮助让自己汗颜,就这两条关键信息对于自己领地的发展太过重要。
佩恩起身,想到外围局势的突变,过几日就要北上参加外公的寿辰,届时也将是自己站队埃布尔家族的考验。望着领地内浑然不觉危险、仍在欢笑忙碌的领民。他深知,春日的安宁,不过是风暴降临前最后的幻影。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这春日清晨的和弦,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暖洋洋的锦缎。
露台下方,城堡内庭的青石地面被敲打出清脆而惊心的回响。塞依特欧风尘仆仆的勒住缰绳,那匹健壮的黑马口鼻喷吐着浓重的白雾,浑身汗湿,如同刚从水里捞起。
塞依特欧翻身下马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脱力的踉跄,沾满泥点的斗篷沉重地拖曳在地。他抬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露台上的佩恩,眼神里没有问候,只有长途奔袭的疲惫和某种压抑的急迫。
他探手入怀,取出一个用油布严密包裹的扁平小包。那油布边缘磨损得厉害,显然经历了非同寻常的路程。
佩恩心头那点暖意瞬间冷却。他挥了挥手,独自下楼转而到大厅会面。
“杜伊夫人她们现下如何?为何如此急迫回报,难道她出事了?”
塞依特欧神情疲惫,略带一丝悲愤道:“杜伊夫人和他的两个儿子都死了,她们被吊在在了威滋曼城堡的城墙上,连同男爵伽伦里斯整个家族都在上面!”
塞依特欧虽不太了解这个女人,但毕竟曾是患难与共过的队友,历经采石场的残酷镇压和反抗,当看到其和两子倒吊城墙上时,莫名的悲从心来。
“混蛋啊,妇孺都不放过,是哪个卑劣的家伙干出如此丧心病狂的恶事?”
塞依特欧立刻一脸严肃,对着领主沉声道:“是你的舅舅康斯丁.彼得.埃布尔。”
佩恩石化一刻,转而缓缓坐下,他在记忆中检索自己舅舅的印象。
“因为自己是他的侄儿,毕竟有母亲家族的血脉,所以对我无意之间的反抗,自己舅舅是会选择原谅的,更何况我也体现了自己的价值,即使利益考量下,也应该是拉拢的对象,但威滋曼城堡的伽伦里斯就不会这么的幸运,他显然是公爵的支持者,被吞并的猎物对象,他的惨死是对周边的威慑,也是对我的警告,勿要错判形势。想必杜伊夫人和自己有过交集,他不难知道其中内容,而自己明知姻亲关系,还下死手,抢夺他盟友的庄园及掠获资源,所以也是给于我的震撼警告?”
内堡女仆埃米送来一壶酒酿和肉干给塞依特欧,让他先坐在边椅上等待。
胡思乱想了许久的佩恩这才回转神情,对塞依特欧道:“这也是命运的注定,没办法抗拒,我今天才得知南境和西境的大公都死在了袭击的路上,有谁能救威滋曼城,靠我们吗?当初就劝杜伊夫人她们不要回去,她偏不信我的忠告,不曾想那会是永别。”
“哦,大人,我怎么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件杜伊夫人的遗物,是索丽亚保存下来的,说是务必要交到你手上,这是杜伊夫人出事前,最后的交代。”
油布被一层层剥开,露出里面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带着长途跋涉特有褶皱的牛皮信函。皮革坚韧,还带着淡淡的植物纤维气息,上面印着一个火漆印——一只纤细的手掌托举着一束玫瑰。这是富瑙瓦庄园的骑士印章。
“见信好~佩恩男爵!
自上次一别,你出击直袭辛达克庄园后,亚菲尔德确实回援,我才有幸回到威滋曼城,并把您赠与我的粮草及时输送回堡。
首先感谢您对于我们的慷慨和帮助,我和男爵伽伦里斯都对您表达我们的敬意,我写这封信的目的不是特意为了感谢而写,因为我觉得我必须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与你,因为这是关于你母亲的事。
记得当时我为何失言,强烈让你不要去找你的舅舅。
因为你母亲的家族太过神秘,背后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巨大势力。你母亲和我,从小就是玩伴,关系甚密,我知她从没违背过家族的任何决定,而在婚姻上,她却出奇的叛逆,因为你父亲的出现,她似乎背叛了家族,以至于令自己站在了家族的对立面。
我曾多次好奇询问,她却守口如瓶,所以你母亲家族背后的事情我一无所知。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的,就是你母亲不是病死,我敢肯定她是被人所害,她自己也清楚,只是独自扛下了所有,她为了你们父子,为了自己的家族,她选择默默死去,而给她下毒的人,就是你的舅舅康斯丁.彼得.埃布尔,因为毒发那一天,只有他去见过你的母亲,他走后,你母亲就突然病倒!直到香消玉殒。
我知道自己也将难逃劫难,这事我藏在心里许久,为了生存和顾忌,我一直未敢说出,今天我书信,是让你清楚其中关系,务必小心你舅舅的家族。”
读信到此的佩恩,握着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那坚硬的金属杯壁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即在一声沉闷的碎裂声中扭曲变形。深红的葡萄酒如同温热的血,猛地从他指缝间迸溅出来,滴滴答答,落在大厅洁净的石板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不祥的暗红。
春日暖阳依旧慷慨地洒落,温柔地拥抱着内堡。然而佩恩挺直的脊背上,却只感到一阵彻骨的、来自深渊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