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咸的海风裹挟着不祥的预兆,吹拂着佩恩领主所在的临海石砌露台。他的身躯倚在冰冷的栏杆上,镀银的甲胄在阴郁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深邃的目光投向南方那片海域。那里,有连海鸟都不敢轻易涉足的禁区。
沉思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巴布和几位伽德族人,陪着一个身影走了上来,那是岛屿逃出的伽德族幸存者,他的脸上刻满了超越年龄的沧桑与惊惧,眼窝深陷,瞳孔深处似乎还残留着来自地狱的景象。
佩恩转过身,目光落在幸存者身上,声音沉稳而带着温和的力量:“那里叫霍普岛是吗?据我所知,你们伽德族世代居住其上。”
幸存者听到“霍普岛”的名字,身体猛地一颤,他抬起头,嘴唇哆嗦着,好半晌才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没……没了……领主大人,我们的家园……被……被它们占据了!”
“它们?”佩恩领主眉头紧锁,向前一步。
“螃蟹……无数的螃蟹!”幸存者双手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神涣散,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海岸。“密密麻麻,像……像是一片活动的、闪着硬壳幽光的潮水,覆盖了整个沙滩,岩石,甚至树林!它们不是普通的螃蟹,领主大人!它们每一个都有脸盆那么大!那蟹钳……”他猛地伸出双臂,夸张地比划着,脸上肌肉扭曲,“比它们的身子还大!像……像铁匠的最大号铁钳!我亲眼看见它们轻易夹断了木盾,夹碎了他们穿着皮甲的肩膀……就像我们捏碎一块饼干!”
佩恩领主的眼神变得更加凝重,他示意亲卫给幸存者递上一杯兑了蜂蜜的葡萄酒。幸存者颤抖着接过,猛灌了几口,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混合着眼泪和汗水。
“你能再告诉我一次,是如何逃出来的?”佩恩的声音放缓了些,但探究的意味更浓。
“我们别无选择!”幸存者急促地说道,呼吸粗重,“岸边全是那些怪物,我们只能往海里逃!我们挤上能找到的任何能漂浮的东西,拼命往外海划……我们想向南,绕过危险区域。”
“然后呢?”佩恩领主捕捉到了关键。
“风!”幸存者脸上露出荒谬而绝望的表情,“季风是往北吹的!该死的,强劲的北风!我们的小船根本无力对抗,只能被裹挟着,一直往北……把我们带出了迷雾海域!”
佩恩眼中精光爆射。他几步走到铺着巨大羊皮海图的石桌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区域的标记上,然后沿着区域滑动,最终猛地戳向那片被用猩红色颜料标注的“神秘海域”和“能量雾区”。
“北风……从南部区域吹来的北风……”他喃喃自语,随即抬头,目光如炬,扫过身边闻讯赶来的几位身着华丽铠甲、气息沉凝的高武,“能量雾出现了缺口!一个我们未曾察觉的巨大裂口!季风能从那里吹出,意味着那里的屏障已经脆弱不堪——那些变异海兽,正是通过这个漏洞,侵入了到内部岛屿链!”
现场一片死寂,只有海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沉稳的门达斯抚摸着剑柄,沉声道:“大人,如果缺口确实存在,我们必须立刻行动。霍普岛关系重大,我担心缺口的原因是人为造成,还有其他力量在试图进入。”
佩恩领主缓缓点头,他的表情恢复了钢铁般的冷硬和决断。“没错。既然他是从南部缺口而出……”他的手指在海图上画了一个大弧,“我们就绕道更南方,从风暴海域的边缘切入,再转向北方,直扑霍普岛的后背!看能不能顺利找到这座岛屿!”
他环视着他最精锐的部下,这些至少都是觉醒的高阶武者。“此次登岛,寻常士兵上去只是送死。那些蟹壳的防御,你们也听到了,普通刀剑难伤分毫。所以,此次行动,全员高武序列!我们需要你们的剑锋和战技,撕开那些怪物的硬壳!”
他顿了顿,声音提升,如同战前号角:“传我命令!所有舰船立刻进行最终补给保养!弓弩上弦,利刃出鞘,备足火油与淡水!两天后的黎明,舰队准时起航!十二艘战舰,目标西南,进军风暴海域!”
命令被迅速传达,整个港口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开始高效运转起来。奥马威协助调用的铁匠铺叮当声不绝于耳,码头工人喊着号子搬运物资,骑士们擦拭着陪伴自己多年的兵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紧张、决然和肃杀的气息。
两日后的清晨,朝阳未能完全驱散海上的薄雾,给十二艘佩恩家战舰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佩恩领主屹立在旗舰“黑水号”的船头,甲板在他身后,是肃立无声、甲胄鲜明的高阶战士们,他们的眼神锐利,气息绵长,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
佩恩拔出佩剑,指向西南方那片电闪雷鸣隐约可见的海域,声音如同滚雷,传遍整个舰队:
“出发!”
巨大的船帆依次升起,饱饮风势。舰队如同一条苏醒的钢铁海龙,劈开波浪,浩浩荡荡地驶离港口,义无反顾地冲向那未知的、弥漫着风暴与死亡气息的海域。
......
了望台上传来的嘶哑呼喊,让甲板上所有疲惫不堪的人都精神一振。
佩恩扶着被盐渍浸得发黑的船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续三天三夜,他的眼皮几乎没有真正合拢过,此刻深陷的眼窝里,那双黑色的眼睛却依然锐利如鹰。他望着前方那片被浓稠迷雾笼罩的海域,里面不时窜起的惨白闪电,将他瘦削的脸颊映照得忽明忽暗。
“总算到了。”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得几乎被海浪声吞没。
戈尔巴顿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他身侧,此刻他也满脸倦容,皮制外套上凝结着细密的盐霜。“大人,船员们快到极限了。这三天沿着风暴边缘迂回,没有一个人敢真正睡熟。”
佩恩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在前方那片翻涌的迷雾上,一道霹雳在其中炸开,照亮了内部扭曲翻滚的云墙。“极限就是用来突破的,戈尔巴顿。告诉大伙,最艰难的部分才刚刚开始。”
他猛地转身,斗篷划破潮湿的空气,脸上的每一道纹路都刻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召集所有战斗人员,立刻。”
片刻后,在黑水号略显拥挤的舰长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四十多人围在粗糙的海图桌前,每个人脸上都写着难以掩饰的紧张和疲惫。油灯随着船身的摇晃不安地跳跃着,在每个人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我们不能再前进了,佩恩大人!”一个脸颊红润、身材壮硕的黑石号船长忍不住开口,他粗壮的手指敲打着海图边缘,光是沿着它的边缘航行,我的水手们就已经快发疯了!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影响着他们,无法注意集中。”
佩恩抬起眼,黑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直到那位船长在他的注视下稍稍收敛了激动的情绪。
“说完了吗,哈洛克船长?”佩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船体木料的呻吟声,“如果恐惧能让我们安全返航,我第一个掉头。”他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前倾,目光扫过每一张脸,“但我们肩负的不是一次普通的航行。我们的命运,无数人的生死,都系于此。我们没有退路。”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铁,砸在每个人心上。
“所以,”佩恩直起身,开始下达命令,语速平稳而坚决,“黑水号和黑石号,随我进入迷雾。”
房间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戈尔巴顿猛地踏前一步,眉头紧锁:“大人,只带两艘船?这太冒险了!至少让……”
“不,”佩恩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抬起一只手,止住了所有的异议,“人多在里面施展不开,只会徒增伤亡。我们需要的是眼睛和利剑,不是臃肿的队列。”他的目光落在戈尔巴顿和哈洛克脸上,“黑石号负责左翼,我的黑水号在右。保持一链的距离,用铜钟和信号灯联系。”
他转向其他船长,语气不容置疑:“其余十艘船,由杰克船长统一指挥,在这一带巡弋。你们的任务同样艰巨——守住我们的退路,随时准备接应,救援。如果三天后我们没有发出任何信号……”他顿了顿,喉结轻微滚动了一下,但眼神没有丝毫动摇,“你们就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