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乔欢正站在一辆老爷车旁,指尖捏着支笔,视线落在他们这边。
察觉到他的注视,她慌忙低下头去,假装专注地看着笔记本,耳尖却悄悄漫上一层薄红。
“嗯,她也是来参加集训的。”陆择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下意识往乔欢的方向挪了半步。
“我们是大部队集体活动,等会儿还要去看别的展区。”
林小满挑了挑眉,识趣地松开手:“行,不耽误你了。”
她从背包里掏出个纸包塞给他,“这是李阿姨做的槐花糕,还是你小时候爱吃的甜度。
刚好碰到,就便宜你啦。”顿了顿又说,“明天有空吗?带你去吃胡同里的炸酱面,比食堂好吃十倍!再去见见李阿姨,她可想你了。”
陆择满口应下。
话音刚落,她冲乔欢的方向挥了挥手,转身时脚步轻快,连帽衫的带子在身后甩来甩去。
明明是女生的背影,却透着股风风火火的劲儿,像株迎着风的向日葵。
陆择捏着温热的纸包,转头时正撞见乔欢抬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撞了个正着,又像受惊的雀鸟般慌忙移开。
展厅的灯光落在引擎模型上,映出细碎的光斑,在空气中轻轻晃动。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福利院,林小满总抢着帮他搬重箱子,嘴上说着“你个学霸力气没我大”,
却会在他被欺负时,第一个冲上去叉着腰护在他身前。
她的温柔从来藏在爽朗的性子底下,就像此刻手里的槐花糕,热乎又踏实。
“她是……”乔欢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展厅里凝滞的空气。
“以前福利院的好朋友,性子像男孩一样。
后来被外地的一家人收养了,看来现在过得不错。”
陆择剥开纸包,递了块槐花糕给她,“要尝尝吗?挺甜的。”
乔欢接过糕点时,指尖不经意碰了碰他的,像有微弱的电流倏地窜过,
让她心头轻轻一颤。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在那里……过得好吗?
陆择捏着槐花糕的手指顿了顿,展厅的光在他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比起寄人篱下,也算有瓦遮头。”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声音沉了沉:“福利院的小孩都早熟,也太渴望被领养了。
所以每次有家庭来,大家总会下意识地争,比谁更乖,谁更懂事,谁能讨大人喜欢。所以自然就有不和谐的事发生。”
“你也……”她没问完,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
陆择却像是懂了,扯了扯嘴角,笑意里带着点释然:“争过。后来看着有被领养的小孩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回来,怕了。
“小满被领养那天,她抱着我哭,说‘等我长大了就来接你,等久了,她没回来,也就知道有些承诺就是说说。”
陆择的声音很轻,像展厅里浮动的光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她望着陆择的侧脸,他提起往事时眉峰柔和了些,眼底盛着细碎的光,像落了星子。
乔欢咬着槐花糕,清甜里忽然尝出点微涩。她能想象出小女孩在电话里含糊地说“下次一定”,
也能想象出少年在福利院的窗边等了又等,直到那点期待慢慢被日子磨成释然。
“但她记着你爱吃的槐花糕,记着带你去吃胡同里的炸酱面。”
乔欢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的边缘,“有些东西比承诺实在。”
陆择抬眼看她,灯光落在他眼底,亮了亮。
看着他,乔欢很自然的说出“你这么帅,小时候肯定也很可爱,
难道就没有那些一眼看到你,就要带你走的家庭吗?”
乔欢说完就懊恼地红了脸,指尖攥着笔记本边角,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择却笑了,眼角弯起的弧度在灯光下格外柔和:“小时候可没现在这么好看。”
他指尖捻了捻槐花糕的碎屑,“再说,我是自己不肯走。”
“李阿姨待我极好,院里的旧书堆都是她悄悄留给我读的。”
他望着远处老爷车的金属轮廓,声音里漫着点旧时光的温软,“而且我天生犟,学不会讨好。
有人来挑孩子,别的小孩会凑上去唱歌背诗,我偏躲在角落里翻我的书。时间久了,就成了院里出了名的刺头。”
原来他不是没人选,是自己守着心里的那点执拗,像株不肯弯折的野草,
在福利院的角落里,靠着李阿姨给的那点暖,和林小满那阵“小太阳”似的风,慢慢长了起来。
“这叫冥冥之中有天意,不然你就不会回到陆家,然后认识……”乔欢越说越小声,尾音轻得像飘落的槐花瓣,落在空气里就没了踪迹。
陆择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眼底漾起几分笑意。
“那……”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明天你要去见李阿姨吗?”
“嗯,答应她了。”陆择点头,把纸包重新折好,“她说胡同里的炸酱面,配着蒜吃才够味,小时候我总被她逼着吃蒜,说能杀菌。”
说到这里,他自己先笑了,眼角弯起来,带着点少年气的鲜活。
乔欢看着他笑,忽然觉得展厅里的光斑都变得柔软起来,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轻轻落在心上。
“听起来……很热闹。”她轻声说。
陆择抬眼看她,眼里带着点笑意:“你要是不介意,可以一起去。李阿姨那人,最喜欢热闹了。”
乔欢猛地抬起头,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四目相对的瞬间,她看见陆择眼里的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耳尖又开始发烫,比刚才被他看到时更甚,连带着脸颊都热了起来。
“我……”她张了张嘴,指尖攥紧了手里的笔记本,纸页被捏出浅浅的褶皱,“我明天……好像没什么事。”
声音细若蚊吟,却足够让陆择听清。他弯了弯唇角,笑意更深了些:“那说定了。明天上午九点,我在酒店门口等你。”
乔欢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手里的笔记本被她捏得更紧了,纸页边缘硌着掌心,却不觉得疼。
只有那股从指尖窜上来的电流,还在慢慢蔓延,一路暖到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