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舟盯着他泛白的指尖,语气稍缓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你妈那边,就说在俱乐部开车时速度快了些,
失控撞在了防护措施上,半句都别提阿择的车。记住,表情得自然,千万别露破绽。”
他转脸看向陆择,语速沉稳地继续安排:“阿择,既然有了线索,车就别再送去修了,
俱乐部也暂时别去,免得打草惊蛇。梁赞那边,我去跟他说。”
几句话间,轻重缓急已被他梳理得清清楚楚,透着一种让人无法反驳的笃定。
陆择攥着拳的手松了松,喉间闷哼一声算是应下,眼底翻涌的情绪还未平息,
却已隐隐透出几分按捺的冷静,显然是接纳了陆明舟的安排。
病房里的空气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了,却奇异地没了往日剑拔弩张的紧绷。
陆明卓垂着头,肩膀还在微微发颤,却没再像从前那样咋咋呼呼地辩解;
陆择背对着他们站在窗边,背影依旧绷得像拉满的弓,但那句淬着恨的话没再脱口而出;
陆明舟坐在椅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目光落在地面那片被眼泪洇湿的床单痕迹上,没了平日那份拒人千里的疏离。
墙上的时钟滴答走着,三个人的呼吸声在寂静里交织,竟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默契,
那些关于家产的计较、关于长辈偏爱的怨怼,在“凶手”“真相”这两个词面前,忽然都轻得像层纸。
陆择先开了口,声音还哑着,却少了几分戾气:“车就扔在俱乐部后院,让赞哥处理掉它吧。”
陆明卓跟着点头,声音细若蚊吟:“我妈那边……我会记住的。”
陆明舟“嗯”了一声,站起身:“我去办出院手续,阿择,你在这儿等我。”
没人反驳,也没人追问。
门关上的瞬间,病房里又落回安静,只是这一次,沉默里藏着的不再是针锋相对,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必须一起扛下去的东西。
而陆择和陆明舟外出集训的这几日,陆家老宅的空气却始终凝滞着一股暗流。
城东项目的底价泄露风波,最终以陆明兴背锅收尾,总算给一众股东有了个明确的交代。
陆明兴对陆炎艺的处置始终憋着一股不服气,可事到如今,他既拿不出自证清白的说辞,
更没脸面去爷爷的病房前摇尾乞怜,只能硬生生扛下这口黑锅。
陆明萱却认定姑姑是借题发挥、公报私仇。
她借着探望爷爷的由头,在病床前絮絮叨叨地诉起苦来,想替陆明兴争几分情理。
没承想,病榻上的老爷子眼皮都没抬,只冷冷丢下一句,让她往后不必再来了。
“陆家有我在一日,规矩是规矩;我不在,便由你姑姑做主。谁也别想质疑她的决定。”
寥寥数语,像块冰砖砸在陆明萱心上,瞬间浇灭了她所有的侥幸。
“明萱,你年纪也不小了,都上大学了,怎么分辨是非的能力一点没长进?”老爷子的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
却字字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你这会儿跑来求情,到底是帮你大哥,还是在害他?做错了事就得认,捂着盖着,只会让他往后更没记性。
真为他好,就该让他好好受着这教训,而不是跑到这儿来搬弄是非。”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老爷子说完便缓缓闭上眼,不再看她,那姿态分明是懒得再费唇舌。
陆明萱被堵得喉咙发紧,方才还理直气壮的委屈,瞬间成了理亏的窘迫,指尖攥得发白,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陆明萱憋着满肚子委屈从医院回来,一进家门就扑到母亲林云英跟前,
抽抽噎噎地把方才在爷爷病房的遭遇说了一遍,末了还红着眼圈抱怨:“妈,您说姑姑是不是太过分了?爷爷也偏心得没边了……”
话没说完,就被林云英一声厉喝打断:“住口!”
陆明萱猛地一愣,抬起泪蒙蒙的眼。她长这么大,母亲向来对她温言软语,别说疾言厉色,就连重话都没说过几句。
“你爷爷说得有错吗?”林云英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眉头拧成个疙瘩,
“你哥做错事在前,心里再不服气也要做出认错的态度来,
你倒好跑去爷爷跟前搬弄是非,是不是要我们大房一起被赶去瑞士陪你爸!
你看不清形势也就罢了,还敢去质疑她的决定?”
她上前一步,指着陆明萱的额头,语气又急又沉:“你啊越大越糊涂!今天这事,是你爷爷给你留着脸了。”
一连串的斥责砸过来,陆明萱彻底懵了,眼泪挂在睫毛上,怎么也掉不下来。
她从没想过,一向护着她的母亲,会因为这件事对她发这么大的火。
陆明兴刚推开书房门,里头母女俩压抑着怒火的争执就撞进了耳朵里。
“我能甘心吗?”陆明萱的声音又急又哑,“哥在公司这一年多,没功劳也有苦劳,
凭什么让他背这个黑锅?
那项目底价泄露,谁知道是不是陆炎艺自己布的局,就为了扫清障碍……”
“陆明萱!你是不是嫌家里不够乱。”陆明兴低喝一声,迈步走了进去。
母女俩猛地回头,脸上的愤懑和泪痕还没来得及掩饰,撞见他阴沉的脸色,瞬间都闭了嘴。
空气里的火气像是被他这声喝斥浇了一半,只剩下沉默。
陆明兴看着她们泛红的眼眶,喉结滚了滚,最终只沉声道:“都别说了。这事儿,是我识人不清,想走捷径被许珊珊和钱家摆了一道,我蠢我认了。”
陆明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哥哥眼底那抹近乎自弃的疲惫堵了回去。
她知道,哥哥从不是轻易认栽的人,能说出这话,心里定是压着千斤重的悔意。
旁边的母亲抽了抽鼻子,伸手想去碰儿子的胳膊,又怯怯地缩了回去,半晌才哽咽道:“明兴,是妈无能帮不了你…
可那许珊珊,还有钱家,也太不是东西了,怎么能这么坑你?”
陆明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子里只剩下一片冷硬。“坑了就是坑了,说这些没用。”
他扯了扯领带,像是要挣脱什么束缚,“陆炎艺拿我开刀,一半是我自己蠢,一半……。”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清冽的女声,带着惯有的冷静与威压:“一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