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欢打开木匣时,午后的阳光刚好斜斜照进来,落在模型上:
青灰瓦当排列得整整齐齐,瓦缝里还嵌着极细的苔绿色粉末,仿着老建筑经年累月长出的青苔;
半开的朱漆园门后,藏着一方小小的曲水,水面是用打磨过的树脂做成,泛着淡淡的光泽,水下还埋了几粒碎贝母,细看竟有波光流转的错觉;
最绝的是岸边的柳树,枝条是用染色的细棉线一缕缕粘成,垂到水面的部分微微弯曲,
像被风吹拂着的模样,枝桠上还缀着几颗用米珠做的花苞,透着江南特有的温婉。
“这细节也太绝了!”陆晴忍不住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柳树的枝条,
声音里满是惊喜,“你连园门门环上的铜绿都做出来了,远看真像从画里抠出来的小江南。
“我还设计了两个小心思。”乔欢说道,她没碰任何开关,只轻轻托起模型底座。
让陆晴和李哥凑近看桥下的曲水。
下一秒,两人的眼睛倏地睁大:青灰瓦缝里的苔绿粉末还透着老院的沉静,可桥下的“溪水”竟缓缓动了起来!
清澈的水流顺着微凹的水道蜿蜒,绕过石墩时还泛起细碎的“涟漪”,连带着岸边棉线做的柳枝,都似被水汽熏得轻轻晃了晃。
“这……通没通电?还是装了电池?水流怎么会动?”李哥的声音里满是惊艳,悬在他想弄清楚原理,手停留在模型上方,半天没敢碰,生怕惊扰了这汪“活”水。
乔欢用指尖推半开的朱漆园门更能轻轻推开,门轴是她用磨光滑的细铜丝做的,
推开时还会发出极轻的“吱呀”声,和老院子的门一模一样。
“欢欢你这模型居然是,居然是活的!”陆晴也忍不住学乔欢的样子用指尖轻轻推开园门,
又望着流动的溪水出神,“你连水流的速度都算好了,慢得刚好像真的江南河湾,门轴的声音也太有老院子的感觉了。
乔欢看着李哥和陆晴被“活江南”惊艳的样子,看来这个作品不算太差,
她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提着的心,忍不住笑了,
指尖轻轻点了点模型底部不起眼的暗格:“是藏了个小机关,里面放了浸满水的海绵,再用细管连着水道,靠海绵的自然渗水和水道的微小坡度让水流循环。
我试了好多次,刚好能让水流速度慢得像真的江南河湾,还不用插电。”
说起来,这物理原理还是当年明舟社长在翰林学院物理实验室教我的呢,”
说着,她又轻轻推了推朱漆园门,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声,
“门轴也是纯手工磨的,没用零件,就靠木头本身的摩擦力,还原老院子门的质感。”
“我哥?”陆晴先是一愣,随即唇角弯起,语气里裹着几分打趣的无奈,
“他现在可是大忙人,在全美顶尖的理工大学读物理呢。
我妈总跟我们念叨,说他这是要‘卖身科学’了,连视频通话都得掐着他实验室那点休息时间预约。”
“嗯,明舟社长对物理的专注、认真和执着,真的很让人佩服。”乔欢垂了垂眼睫,
声音轻了些,“当年要是没有他耐心指导,我根本不可能在物理奥林匹克国赛拿奖。只是……可惜辜负了他的教导。”
为了母亲的病和两人的生计放弃学业,她从不后悔,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泄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遗憾。
说起我哥,他当年刚到美国安顿好,就火急火燎拜托我打听你升中考的结果呢。”
陆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语气添了几分怅然,“我特意问打电话过你那位室友,
她只含含糊糊的说你可能是家里出了点事,也可能因为在翰林压力大,
所以已经仓促转学回老家了,连个联系方式都改了,压根没处找。
我想,当时校长都亲自承诺只要过普高线就留校,怎么可能是因为在翰林压力大。”
看来室友没和陆晴说她当年被校园网暴早恋,学术妲己的事。乔欢松了一口气,她只觉得当时的事难堪,不想让陆晴知道。
“后来我哥在那边站稳脚跟,又跟我妈反复叮嘱,托了人打听你的消息。
没想到你家那两年变动那么大,陆宅隔壁的别墅卖了,老家的房子也空着落了灰,连家里开的铺子都转让给别人了。
你的邻居们都说,好久没见过你们一家人的身影,像是突然从这座城市消失了一样。”
陆晴说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成两弯月牙,语气里满是打趣:“跟你说个最有意思的事,
又过了一年,远在英国的陆择居然也托我妈打听你的下落。”
“我妈当时在电话里跟我聊天,那语气又好奇又调侃,还特意压低了声音说‘晴晴啊,这小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
让我们陆家两个小子都这么惦记’,末了还不忘严肃叮嘱,
‘你可得好好打听清楚,为你哥和阿择把好关,
别到时候让他们兄弟俩反目成仇,争风吃醋多难看’。”她笑着摆手,“那认真劲儿,我当时在电话里笑了好半天。”
乔欢端着水杯的手猛地一顿,温热的液体晃出几滴,溅在虎口上带着微烫的触感,她却浑然不觉。
陆择……他竟然也找过自己?
这个名字像一颗猝不及防的石子,狠狠砸进她平静了多年的心湖,瞬间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记忆里那个带着桀骜锋芒、眼神锐利却总爱勾着唇角笑的少年身影,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那些被她刻意尘封在时光深处的校园片段,顺着涟漪一一浮现:走廊里擦肩而过时的短暂对视,
他为她暗怼刁难学姐时锋芒毕露的发言,还有她腿受伤时,
他每天风雨无阻的接送、排队打来的热饭、熬夜整理的错题本,以及补课时光里他偶尔柔和的侧脸。
乔欢下意识咬了咬下唇,指尖悄悄蜷缩起来,耳尖泛起不易察觉的绯红。
眼神里掠过一丝错愕,随即被几分连自己都未曾读懂的茫然与悸动占据。
他当初不是不告而别吗,跟着林小满一起远赴英国共赴未来了吗?
为什么还要找自己?而且还是在离开两年之后。
他难道以为,总有人会在原地一直等他吗?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