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褶皱中的精神叩问》
——论树科《石镞·工具·人性》的哲学维度与诗性突围
文\/文言
一、时空褶皱里的文明切片
在狮子岩的岩层褶皱中,马坝人遗址如同一枚琥珀,封存着十七万年前的生存密码。树科以地质学家的精准与诗人的敏感,在《石镞·工具·人性》中剖开这枚时间胶囊,让石镞的寒光穿透史前雾霭,直抵现代文明的命门。诗中“江湖”与“丛林”的并置,恰似海德格尔所言“世界图像时代”的隐喻——当工具理性成为新的生存法则,人类是否正在重演远古狩猎者的生存悖论?
诗人以“嘟捻”这一充满触觉张力的动词,将冰冷的石器转化为有温度的文明记忆。这种触摸不是考古学家式的客观审视,而是存在主义式的身体介入。正如梅洛-庞蒂所言:“身体是我们在世界中的存在方式”,当指尖与石镞的纹路相遇,十七万年的时空距离在肉身感知中坍缩,工具的物性转化为存在论的追问。
二、工具理性的诗学解构
“石镞的速度同埋准度\/工县性嘅效率同埋人性”,诗行中工整的排比暗含着精密的辩证结构。这里,“工县性”(工具性)与“人性”的并置,构成福柯式“知识-权力”装置的原始版本。石镞作为最早的技术物,其“效率”背后是生存本能的物化,这种物化在文明进程中不断自我复制,最终演变为韦伯笔下“铁笼”般的现代性困境。
诗人用“追逐性”这一充满张力的复合词,揭示工具进化论的隐秘逻辑。从石镞到导弹,人类始终在“原始”与“文明”的悖论中循环:看似进步的技术迭代,实则是生存焦虑的永恒轮回。这种洞察与海德格尔“座架”(Gestell)理论形成互文,工具理性已不再是中性的手段,而是重构人性本质的存在方式。
三、人性异化的哲学思辨
“摆咁喺我哋嘅教化地\/我冇谂到文明噈定系我冇文明”,末节的自我诘问将诗性思维推向形而上学层面。这里的“文明”不再是线性进步的标尺,而成为需要解构的能指符号。当博物馆的展柜将石镞转化为审美对象,当工具进化史被书写为胜利叙事,诗人却从“教化地”的文明假象中,嗅到了存在的荒诞气息。
这种自我怀疑与庄子“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的智慧遥相呼应。在技术统治的现代性语境下,人类是否正在经历“以有涯随无涯”的认知困境?当工具理性成为新的“天理”,主体性是否沦为技术系统的附庸?诗人用“梗谂”(持续思考)的重复修辞,构建起存在主义式的焦虑循环。
四、诗性语言的抵抗美学
在形式层面,诗人巧妙运用粤语方言的肌理,让“嘟捻”、“梗谂”等口语词汇承载哲学重量。这种语言策略既是对普通话霸权的解构,也是对工具理性同质化倾向的抵抗。正如本雅明所言,方言是“抵抗经济暴力的温柔武器”,在全球化语境下,语言的地方性成为守护人性多样性的最后堡垒。
诗中“江湖”、“丛林”等意象的并置,构建起多层级的象征体系。它们既是具体的生存场域,也是鲍德里亚“拟像世界”的原始版本,更是拉康“实在界”的隐喻投射。这种意象的复调性,使诗歌文本成为德勒兹意义上的“无器官身体”,在解域与再结域的张力中,持续生成新的意义可能。
五、存在困境的当代回应
在技术奇点临近的今天,这首创作于2025年的诗歌展现出惊人的预言性。当脑机接口、人工智能正在重塑人性定义,诗人对“工县性”的批判获得了新的紧迫性。我们是否正在经历“石镞时刻”的终极版本?当工具进化到可以自我复制、自我改进,人类是否会沦为自身造物的“原始版本”?
树科在诗中埋下的悖论——越追求文明越暴露野蛮,越发展技术越显现局限——恰似齐泽克所言“意识形态崇高客体”的文学显影。这种自我指涉的困境,要求我们以更谦卑的姿态重新审视技术与人性的关系,在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之间寻找微妙的平衡。
结语:在工具与人性之间
《石镞·工具·人性》最终指向的不是非此即彼的答案,而是持续叩问的姿态。诗人通过石镞这个“最小的历史切片”,撬动了整个文明进程的哲学地基。在技术统治日益加深的今天,这种叩问不是对进化的否定,而是对人性本质的坚守。正如里尔克在《杜伊诺哀歌》中写到的:“因为美无非是\/我们恰巧能够忍受的恐怖之开端”,树科的诗歌实践,正是以诗性智慧直面技术时代的存在恐怖,在工具与人性撕裂的缝隙中,守护着人类最后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