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龙舟》(粤语诗)
文\/树科
去嘞,快啲吖
唔使担凳仔
嘟怕冇位企……
炮仗嘭嘭噼啪声
烟雾水气人汗气
对岸齐嗌心震震……
锣鼓声,铜锣声
号令声,扒桨声
菜盘敲到哑晒声……
河面上,你追我赶
佢又后嚟居上
岸山上,叽哩哇啦啦……
《树科诗笺》2025.5.31.粤北韶城武江畔
《方言与狂欢》
——论《扒龙舟》的民俗诗学建构
文\/阿蛋
在当代诗歌创作普遍追求 “去地域化” 的语境下,树科的粤语诗《扒龙舟》犹如一声震响于武江畔的铜锣,以浓烈的方言特质与鲜活的民俗图景,构建起独特的诗歌美学空间。这首诗以粤北韶城龙舟竞渡为叙事母题,通过口语化的粤语表达、多维度的感官叙事和极具张力的场景复现,将民间传统节日的狂欢精神熔铸于诗行之中,既延续了中国古典诗歌 “即景写情” 的美学传统,又开拓出方言诗歌的现代性表达路径。
一、方言:语言的地域褶皱与诗性突围
语言是诗歌最根本的存在方式,而方言则是地域文化最鲜活的载体。《扒龙舟》开篇即以粤语口语 “去嘞,快啲吖 \/ 唔使担凳仔 \/ 嘟怕冇位企……” 破题,瞬间将读者拽入岭南端午的特定时空。这种方言书写并非简单的语言游戏,而是对主流诗坛 “普通话霸权” 的自觉抵抗。语言学家爱德华?萨丕尔曾指出:“语言是社会现实的符号表征,每种语言都包含着一种独特的世界观。” 粤语中 “嘞”“啲”“嘟” 等语气助词的高频使用,不仅强化了口语的节奏感,更赋予诗歌强烈的现场感和互动性,使读者仿佛置身于催促同伴奔赴河岸的人群之中。
这种方言书写暗合了巴赫金的 “狂欢化诗学” 理论。在龙舟竞渡这一民间狂欢节的语境下,日常语言规范被打破,身份等级被消解。“菜盘敲到哑晒声” 中的 “哑晒”,“叽哩哇啦啦” 的拟声词运用,皆是对正统语言秩序的解构。它们以粗粝、鲜活的生命力,重构了诗歌的语言肌理,使文本充满民间智慧的诙谐与野性。正如钟敬文在《民俗学概论》中所言:“民间语言是民众生活的直接映射,其质朴与生动之处,往往超越文人雅言。”?
二、感官叙事:多维体验的狂欢交响
《扒龙舟》的艺术魅力,更体现在其对感官体验的极致捕捉。诗人以听觉、视觉、嗅觉的交叉铺陈,构建出立体的民俗图景。“炮仗嘭嘭噼啪声 \/ 烟雾水气人汗气 \/ 对岸齐嗌心震震……” 短短三句,将火药爆炸的轰鸣、水雾蒸腾的朦胧、人群呐喊的震颤与混杂着硝烟和汗味的空气,浓缩成端午龙舟赛的感官密码。这种多维度的感官叙事,与艾略特在《荒原》中 “我听见钥匙在门里转动了一下” 的单一感官聚焦形成鲜明对比,展现出民间叙事的宏阔与丰沛。
诗中对声音的处理尤为精妙。“锣鼓声,铜锣声 \/ 号令声,扒桨声 \/ 菜盘敲到哑晒声……” 通过排比与重复的修辞,制造出密集的声浪冲击。不同声源的并置与碰撞,既还原了龙舟赛现场的喧闹,又暗喻着集体力量的汇聚。这种声音的狂欢,恰似古希腊悲剧中的合唱队,成为情感宣泄与集体意识觉醒的载体。法国哲学家德勒兹在《感觉的逻辑》中提出 “无器官的身体” 概念,认为艺术应打破感官的界限,在混沌的感觉流中重构意义。《扒龙舟》通过声音、气味、视觉的交织,实现了对传统诗歌感官叙事的突破。
三、场景复现:动态张力中的集体无意识
诗歌后半部分转入对龙舟竞渡过程的动态描写:“河面上,你追我赶 \/ 佢又后嚟居上”,简洁的语言勾勒出竞技的紧张与戏剧性。“岸山上,叽哩哇啦啦……” 以开放式结尾收束全诗,将观众的欢呼定格在历史与现实的交汇处。这种场景复现不仅是对物理空间的再现,更是对集体记忆的唤醒。荣格的 “集体无意识” 理论认为,人类文化中存在着世代传承的原型意象,龙舟竞渡作为中华民族的文化符号,承载着团结协作、奋勇争先的集体记忆。
诗中 “菜盘敲到哑晒声” 这一细节颇具深意。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民间常以菜盘代鼓为龙舟队助威,这一行为本身即是对正统仪式的戏仿与重构。它暗示着民间文化在历史演进中,始终保持着自我更新的活力。正如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所言:“乡土社会的文化传承,往往在非正式的民间实践中得以延续。”《扒龙舟》通过对这一细节的捕捉,揭示了民俗文化生生不息的内在逻辑。
四、传统与现代:方言诗学的审美张力
作为一首现代方言诗,《扒龙舟》在传统与现代的张力中寻求平衡。其对民俗场景的书写,延续了《诗经?郑风?溱洧》“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的民间书写传统,展现出 “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 的现实主义精神。同时,诗中碎片化的场景拼贴、口语化的表达,又暗合现代主义诗歌的叙事策略。这种传统与现代的交融,打破了方言诗易陷入 “地域主义” 窠臼的困境,赋予作品更广阔的阐释空间。
在全球化与城市化进程加速的今天,方言的式微已成不争事实。《扒龙舟》的创作实践,不仅是对地域文化的守护,更是对诗歌语言可能性的探索。它证明方言绝非诗歌创作的桎梏,反而能为诗歌注入独特的美学特质。正如诗人于坚所言:“方言是汉语的毛细血管,它让诗歌的血液流动得更加鲜活。”
结语
树科的《扒龙舟》以方言为舟,以民俗为桨,在诗歌的长河中划出独特的航迹。这首诗通过对粤语方言的创造性运用、多维感官的狂欢叙事和民俗场景的诗性重构,构建起极具生命力的民俗诗学体系。它提醒我们,民间文化的土壤中蕴藏着取之不尽的诗歌资源,而方言书写则是激活这些资源的密钥。在诗歌创作日益同质化的当下,《扒龙舟》的探索为当代诗歌的本土化与多元化发展提供了有益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