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相生处 真假有无间》
——论树科《真真假假啲嘢》的哲学诗学建构
文\/文言
粤北诗人树科以一曲《真真假假啲嘢》,在粤语方言的韵律褶皱中构建起多维度的哲学迷宫。这首看似童谣体的对话诗,实则暗合老子\"道可道非常道\"的玄思,又以现代物理学的暗物质概念收束,在虚实相生的诗学场域中,完成了对认知本体论的当代诠释。本文拟从语言游戏、存在之思、认知困境三个维度,解构这首充满悖论美学的现代寓言。
一、语言游戏中的真伪辩证
开篇四组设问\"乜嘢真嘅?乜嘢假嘅?\"以粤语特有的重复句式,构建了维特根斯坦意义上的\"语言游戏\"场域。诗人刻意模糊主谓关系,使\"真\"与\"假\"成为游移的能指符号。当询问对象从抽象概念\"道\"转向具象存在\"路\",再经由蜜蜂的\"嗡嗡嗡\"拟声词过渡到\"你啦\"的第二人称指认,语言在能指链的滑移中逐渐显露出巴赫金所谓的\"复调\"特质。
值得注意的是\"蜜仔\"(蜜蜂)的拟声回答。这个充满童趣的意象,恰与老子\"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形成互文。蜜蜂的嗡鸣既是对人类理性追问的温柔拒绝,也是对语言局限性的隐喻——正如海德格尔所说\"语言是存在之家\",但当存在本身陷入真伪迷思,语言便只能以沉默的嗡鸣作答。这种以动物视角消解人类中心主义的笔法,在庄子\"子非鱼\"的寓言中早已埋下伏笔。
二、存在之思的沥青拓扑
\"沥青铺嘅\"作为现代性符号的介入,使诗歌空间发生拓扑学转变。原本自然主义的\"道路\"意象,被柏油路面这种工业产物覆盖,暗合本雅明\"机械复制时代\"的灵光消逝论。蚂蚁在排水沟的生存场景,恰似卡夫卡笔下格里高尔的异化困境——当自然生命被压缩在人工构筑的缝隙中,其认知维度必然产生畸变。
诗人在此设置精妙的认知悖论:蚂蚁在坑渠的微观世界中讲述的\"真理\",对人类而言不过是噪音;而人类标榜的\"真道\",在蚂蚁尺度或许等同虚妄。这种视角转换呼应了尼采\"透视主义\"认知论——所有真理都是特定视角的产物,正如盲人摸象的寓言,每个认知主体都困守于自身的感知局限。
三、认知困境的暗物质隐喻
结句\"暗物质\"的引入,将诗歌从现象界推向本体论层面。当代物理学中这个占据宇宙质量85%却不可见的神秘存在,成为存在之谜的完美喻体。诗人以\"放大镜\"作为认知工具的象征,暗示人类引以为傲的科学理性,在终极问题面前犹如孩童玩具。这种科学意象的诗学转译,让人想起爱因斯坦\"宇宙最不可理解之处,在于它竟然可以被理解\"的哲学断言。
\"蛤乸睇到嘅\"(青蛙所见)的俚语表达,构成多重解构:既是对人类认知局限的戏谑,又暗合庄子\"井蛙不可语海\"的相对主义,更在生物学层面暗示感官阈值的物理限制。青蛙的视网膜只能感知特定波长光线,正如人类理性受制于感知器官与思维范式,这种生理-认知的同构性,将诗歌推向存在主义深渊。
四、诗学结构的环形叙事
全诗呈现精妙的环形结构:从设问起始,经由蜜蜂、人类、蚂蚁的多重视角转换,最终以科学隐喻收束,复归初始的认知困境。这种叙事策略暗合禅宗\"绕路说禅\"的智慧,在语言的迷宫中设置无数镜像,迫使读者在追问与解构中体验认知的相对性。
诗人对标点符号的精妙运用值得玩味:问句后接省略号,既延续了粤语对话的拖腔韵律,又形成意义的开放性;\"哈哈哈\"的拟声词突入,打破哲学思辨的凝重,注入岭南文化特有的谐趣气质。这种严肃与戏谑的张力,恰似李渔\"寓教于乐\"的戏曲理论在诗歌中的现代变奏。
五、方言诗学的当代突破
作为粤语创作,诗中\"啲嘢喺嘟喺\"等方言词汇不仅是语言载体,更构成独特的认知框架。粤语保留的古汉语入声字与九声六调,为哲学思辨提供了特殊的语感支撑。当\"真假\"在粤语发音中形成音调的抑扬对比,其语义重量已超越普通话的单一声调,这种语言本体论层面的优势,使方言诗歌在哲学表达上具有特殊潜力。
诗人对方言资源的创造性转化,呼应了德里达\"文字语言学\"理论——通过解构普通话的霸权话语,在边缘方言中重建诗学正义。这种语言实践不仅是对文化多元主义的践行,更是对海德格尔\"语言是存在之家\"的本土化诠释。
结语:在解构与重构之间
《真真假假啲嘢》以游戏精神消解真理霸权,用科学隐喻重构哲学诗学,在方言土壤中培育现代性思维。诗人树科在真伪的辩证漩涡中,不仅解构了认知的绝对性,更重构了存在的多重可能。当暗物质的幽灵在诗行间游荡,我们看到的不仅是认知的困境,更是人类在存在之谜前永不熄灭的探索光芒——正如博尔赫斯笔下的\"沙之书\",这首诗歌本身即是真与假、有与无的永恒辩证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