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晨光中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也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虚弱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阳光落在他紧握的拳头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泄露着他内心的波澜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苏妩缓缓转过身。晨光在她周身镀着一层朦胧的金边,清冷的轮廓仿佛被这柔和的光线融化了几分。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那双沉静的狐狸眼,如同浸透了深潭寒水的琉璃,静静地落在顾衡紧绷的侧脸上。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清脆的鸟鸣和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衬得顾衡那句“谈谈”更像是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扩散。
【甜甜:(???)!目标主动发起沟通!核心情绪:‘混乱’、‘挣扎’、‘寻求答案’、‘隐秘期待’?好感度稳固在42%!宿主大大,破冰时刻到了!冲鸭!】
顾衡没有等到预想中的沉默或冷语。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眼,那双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暗淡、却依旧锐利的眸子,直直地迎上苏妩的目光。那目光里翻涌着太多东西:是劫后余生的复杂,是对她所作所为的巨大困惑,是那夜夜折磨他的、无法解释的依赖感,更有一种被彻底看穿、无力掌控的挫败。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带着一种近乎质问的沙哑:
“为什么?” 他死死地盯着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沉重的分量,“苏妩,告诉我,为什么救我?”
这个问题在他心头盘旋了无数个日夜。在寒毒噬骨的剧痛中,在意识模糊的混沌里,在每一次被她施针、喂药、甚至……被迫接受她冰冷体温的瞬间。恨意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基石,而她,本应是他最该憎恨、最该防备的敌人!她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让他无声无息地死在寒毒之下!可她偏偏……救了他。用她那双能杀人也能救人的手,将他从鬼门关硬生生拽了回来。
这违背常理的“仁慈”,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他煎熬,更让他心防摇摇欲坠。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这一切荒谬的理由!
苏妩依旧静静地看着他。晨光勾勒着她清瘦的身形,她脸上没有任何被质问的波动,仿佛顾衡抛出的不是一颗重磅炸弹,而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候。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顾衡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他那双紧紧锁住苏妩、不肯放过她一丝一毫表情变化的眼睛。
然后,苏妩动了。
她没有开口回答,而是迈开步子,朝他走来。步伐很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悄无声息地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步,两步……距离在无声地缩短。
顾衡的身体瞬间绷紧!那熟悉的、带着药草冷香的压迫感再次袭来!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拉开距离,可身体被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清冷的身影越来越近。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和挺直的脊背,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他的心弦上。
她走到床边,并未停下,而是微微倾身!
一股清冽的气息瞬间笼罩了顾衡。他能清晰地看到她低垂的眼睫,根根分明,在眼睑下投下浅浅的阴影。她俯视着他,那张清绝的脸庞近在咫尺,近到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温热的、极其细微的呼吸拂过他的额发。
顾衡的心跳骤然失序!他猛地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头顶,耳膜嗡嗡作响。他想别开脸,想呵斥她退开,可喉咙像是被扼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只余下她骤然逼近的存在感,和他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
【甜甜:啊啊啊!距离!距离拉近了!宿主大大,他在……慌乱!极度慌乱!(??ヮ?)?*:??? 这波俯身杀太绝了!】
就在顾衡的神经绷紧到极限,几乎要断裂的刹那,苏妩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晨起的微哑,像羽毛轻轻搔过最敏感的神经,清晰地、一字一句地送入他耳中:
“为什么?”她重复了他的问题,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那双近在咫尺的狐狸眼里,却倏然掠过一丝极淡、却极其锐利的、近乎戏谑的光芒。
“王爷莫不是病糊涂了?”她微微歪了歪头,一缕乌黑的发丝滑落颊边,更添几分慵懒又危险的意味,红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却如同惊雷,在顾衡混乱到极致的心湖中轰然炸响——
“你既是我夫君,我自然救你。”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钩子,狠狠凿进顾衡的认知壁垒,“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轰——!
顾衡的脑子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岩浆,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能力、所有的防备、所有的愤怒羞耻,都被这石破天惊的“夫君”二字炸得粉碎!
夫……君?!
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入他最深层的认知!荒谬!可笑!这明明是他们之间最深的讽刺,最虚伪的枷锁!是她亲手撕毁的契约,是她背叛的起点!她怎么敢……怎么敢用如此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语气,重新捡起这个称呼?!
巨大的冲击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全靠意志力才勉强撑住没有失态。他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试图从中找出戏弄、找出嘲讽、找出任何一丝能证明她只是在羞辱他的证据!
可是没有。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只有一片近乎透明的平静,以及……一丝极淡的、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狼狈反应的玩味?那玩味像火星,瞬间点燃了他残余的羞愤和一种被彻底掌控的无力感。
就在顾衡被这惊世骇俗的回答冲击得心神俱震、哑口无言之际,苏妩却再次开口了。她甚至微微又向前倾了半分,那带着药草冷香的呼吸几乎要拂过他的唇畔,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慢条斯理的腔调:
“倒是王爷……”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如有实质般扫过他因震惊而失血的唇,扫过他剧烈滚动的喉结,最后落回他惊怒交加的眼底,红唇勾起一抹极浅、却足以颠倒众生的弧度,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该好好想想……”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慵懒又危险的钩子,“用什么……来谢我?”
“谢……谢你?!”顾衡的声音陡然拔高,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荒谬而彻底破了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哑。
轰——!
最后一点理智的堤坝彻底崩塌!羞愤、震惊、荒谬、被彻底戏耍的狂怒,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被那慵懒语气和近在咫尺的红唇勾起的、极其陌生的燥热感,如同火山般在他体内轰然爆发!血液疯狂地涌上头顶,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连脖颈都染上了赤色,整个人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
他猛地抬手,想要抓住眼前这个胆敢如此戏弄他的女人!想要质问!想要撕碎她那副平静得可恨的面具!
然而,苏妩的动作比他更快!
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她衣袂的瞬间,她已如同翩跹的蝶,轻盈地直起身,不着痕迹地向后退开一步,恰到好处地脱离了顾衡能够触碰的范围。那抹慵懒而危险的弧度依旧停留在她的唇边,眼神里却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仿佛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撩拨只是顾衡的一场幻觉。
她不再看顾衡那副气到浑身发抖、面红耳赤、却又虚弱得连抓人都无力的狼狈模样,只是优雅地理了理自己微不可查被晨风吹乱的袖口,转身走向药箱。
“药方和后续的温补方子,我会交给侍从。”她拿起药箱,声音恢复了平日的疏离淡漠,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王爷好生静养。”
说完,她不再停留,提着药箱,步履从容地走向殿门。晨光勾勒着她清瘦挺拔的背影,每一步都踏在顾衡混乱到极致的心跳上。
“苏、妩——!!!”一声压抑着滔天怒火和巨大羞耻的嘶吼终于从顾衡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带着破音的沙哑,在空旷的殿内回荡,震得窗棂都在嗡嗡作响。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殿门被轻轻合上的“咔哒”轻响。
顾衡僵坐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额角青筋突突直跳。那句“夫君”和“守寡”如同魔音灌耳,反复在他脑海中轰鸣;那近在咫尺的红唇和慵懒的“用什么谢我”,更像是最致命的毒药,混合着强烈的羞愤和一种无法言喻的、被彻底点燃的燥热,在他体内疯狂冲撞!
他猛地一拳砸在床沿!坚硬的紫檀木发出沉闷的响声,指骨传来剧痛,却丝毫无法平息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叮咚!好感度……45%!!!(≧口≦) 宿主大大!您太会了!一句‘夫君’引爆全场!目标cpU彻底干烧了!他对您的定义正在崩塌重组!恨意与……某种全新的、极具冲击力的东西正在激烈碰撞!修罗场!这是美味的修罗场味道!】
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顾衡粗重得如同风箱般的喘息声。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无法带来丝毫暖意。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殿门,仿佛要将它烧穿。身体的毒似乎真的去了九成,但另一种更猛烈、更混乱、更让他无所适从的“毒”,却随着那女人最后的话语和眼神,深深地种进了他刚刚开始动摇的心防深处。
用什么……谢她?
顾衡的拳头再次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混乱的心湖深处,冰山在巨大的冲击下碎裂、崩塌,而冰山之下,那破土而出的、带着灼热温度的藤蔓,却在烈焰与寒冰的交织中,疯狂地、扭曲地……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