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地盯着她,那双眼睛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直视她灵魂深处隐藏的所有秘密。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沉重得让人无法喘息。
就在苏妩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威压碾碎,顾衡眼底那毁天灭地的风暴,却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强行平息、压缩!那极致的暴怒并未消失,而是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也更可怕的理智所取代。
他紧箍着她的手臂,却没有再继续收紧。那股恐怖的威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但留下的寒意却比之前更甚,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洞穴的每一个角落,也渗透进苏妩的骨缝里。
顾衡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强行压制着什么。他再次开口,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失控,反而低沉得近乎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苏妩的心尖上:
“她死了?” 他重复着苏妩的问题,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但那平静之下汹涌的暗流,却让苏妩浑身汗毛倒竖。他的目光锐利如淬了寒冰的刀锋,牢牢锁住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是你做的?”
没有迂回,没有试探,直指核心!他不再关心阿雅是失踪还是死亡,他关心的是,这件事是否与他怀中的小妻子有关!他需要她亲口承认!
苏妩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顾衡此刻的状态,比她预想的任何一种反应都要危险!那强行压制的平静,比暴怒更让她心悸。
她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否认?以他的敏锐和此刻的怀疑,拙劣的谎言只会火上浇油,彻底点燃他那被强行压制的怒火。承认?那意味着直面他此刻深不可测的态度,后果难料。
电光火石之间,苏妩做出了选择。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试图挣脱那几乎让她窒息的怀抱。反而,她抬起那双此刻盈满了水汽、显得格外脆弱和无辜的狐狸眼,迎上他冰冷审视的目光。她的身体在他的禁锢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谎言被戳穿,而是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种“被吓坏了”的柔弱。
“夫……夫君……”她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哽咽,眼泪说掉就掉,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在苍白的脸颊上,瞬间打湿了顾衡胸前的衣襟,“你……你弄疼我了……”
她的泪水带着灼人的温度,滴落在顾衡的手背上,也似乎烫到了他紧绷的神经。顾衡环抱着她的手臂几不可察地松了一丝缝隙,但目光依旧牢牢锁着她,没有丝毫动摇。
苏妩趁机抽泣着,断断续续地开口,带着一种仿佛被逼到绝境的委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坦白”意味:
“我……我不知道她死没死……” 她先模糊了焦点,然后话锋一转,带着哭腔控诉,“她……她刚才来了!带着那罐甜羹!说是赔罪……可是……可是那里面下了药!是‘迷迭梦陀罗’!她想迷晕我!” 苏妩抬起泪眼,眼中充满了后怕和真实的愤怒,“她想把我弄走!给……给那些恶心的蛇族!”
“蛇族?”顾衡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两个字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眼底刚刚压下去的怒焰!银灰色的瞳孔深处,一抹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般掠过!
“是!”苏妩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就在夫君你离开后不久!她跟蛇族勾结了!那罐子甜羹就是证据!我……我闻到那味道不对了!我没喝!我假装晕倒,想看看她要做什么……她……她就把我拖走,拖去了蛇谷那边的一个山洞!那里有蛇族的人在等着!”
苏妩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劫后余生的颤抖:“他们……他们想抓我!那个蛇族的头目还想碰我!我……我当时害怕极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就推开了他,拼命跑了出来!” 她紧紧抓住顾衡的衣襟,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泪水涟涟,“我跑啊跑……跑了好久才跑回来……我好害怕……阿雅她……她当时就在旁边,她……她好像被蛇族的人抓住了……我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我真的不知道!”
她半真半假地叙述着,隐去了自己反杀的关键部分,将一切归结于“恐惧爆发下的挣扎逃脱”,重点突出了阿雅的背叛、蛇族的阴谋以及自己的“九死一生”。眼泪是最好的武器,她的恐惧和后怕表现得淋漓尽致。
顾衡听着她的哭诉,脸上的冰寒没有丝毫融化,但环抱着她的手臂却彻底松开了那致命的力道,转而用一种近乎禁锢的姿态将她更紧地按在自己胸前。他的大手抚上她沾满泪水的冰凉脸颊,指腹带着薄茧,动作却异常缓慢而用力地擦拭着她的泪水。
他的目光依旧锐利如鹰隼,审视着她脸上每一寸表情,试图分辨她话语中的真伪。蛇族的出现,彻底触及了他的逆鳞!他不在乎阿雅的死活,但胆敢将爪子伸向他的小狐狸,甚至试图染指?!这已经超出了他能容忍的底线!
“蛇谷……山洞……”顾衡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传来的闷雷,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你看清了?”
“嗯!我……我记得路!”苏妩用力点头,泪眼朦胧却带着一种急于证明的急切,“就在领地西边边缘,靠近断崖的那个方向!洞里很湿,有蛇腥味!那个蛇族头目是竖瞳,绿色的!穿着像蛇鳞一样的皮甲!” 她描述得异常具体,增加可信度。
顾衡沉默了。他不再追问阿雅是死是活。苏妩的叙述,无论是真是假,都提供了一个明确的目标——蛇族。
而蛇族试图染指他的女人,这是无可辩驳、也绝不可饶恕的事实!阿雅的背叛,无论结果如何,都已是死路一条。
他粗糙的手指停留在苏妩的眼尾,那里嫣红的泪痣被泪水浸润,显得格外脆弱又妖异。他指腹的力道有些重,仿佛在确认着什么,又仿佛是一种无声的烙印。
“没事了。”半晌,顾衡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令人心颤的平静,“你做得很好。”
他没有说“回来就好”,也没有安慰她的恐惧,而是说“你做得很好”。这句话,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苏妩的心湖。
紧接着,顾衡松开了她,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洞穴内残留的寒意仿佛瞬间被他周身散发出的、更加冰冷肃杀的气息所取代。他走到角落,拿起那张还带着新鲜血腥气的巨大冰熊皮,动作利落地披在身上,遮住了他劲瘦却充满爆发力的身躯。
他走向洞口,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山岳将倾的沉重压迫感。在掀开兽皮帘子前,他顿住脚步,没有回头,低沉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刃,清晰地传入苏妩的耳中:
“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任何靠近洞口的人——杀无赦。”
话音落下,厚重的帘子掀起,裹挟着风雪的身影瞬间没入外面沉沉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凛冽的寒风灌入洞穴,吹得火苗疯狂摇曳,映照着苏妩独自坐在床榻上的身影。
她脸上的泪痕犹在,但那双狐狸眼里的脆弱和无助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和一丝冰冷的嘲弄。
“杀无赦……”苏妩轻声重复着这三个字,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她抬手,用指腹缓缓擦过眼尾那颗嫣红的泪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指腹的力度和温度。
洞穴外,风雪呼啸,如同无数凶兽在咆哮。一场针对蛇族的血腥清洗,已然在银狼族长的怒火中拉开了序幕。而她,成功地将他所有的怀疑和怒火,引向了更该被毁灭的方向。
苏妩缓缓躺下,拉过柔软的兽皮毯子盖在身上,闭上了眼睛。嘴角那抹弧度,在跳跃的火光下,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