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巨兽,彻底苏醒。狂风裹挟着冰粒和雪块,疯狂地撞击、撕扯着厚重的兽皮帘子,发出沉闷而骇人的巨响,仿佛随时要将整个洞穴掀翻。洞外的世界彻底陷入一片混沌的灰白,能见度不足数米,呼啸的风声淹没了其他一切声响。
一个大的洞穴内,火塘的火焰在风压的撕扯下顽强地跳跃着,投下摇曳不定的光影。顾衡拥着苏妩,两人紧靠着火塘,用彼此的体温和兽皮毯子抵御着从缝隙里钻入的刺骨寒意。
时间在风雪的咆哮中变得模糊。食物和水是维系生存的关键。顾衡带来的新鲜猎物被迅速分割处理,一部分悬挂在洞口附近利用低温速冻保存,一部分则切成适合烹煮的肉块。苏妩带来的冰晶薯、雪绒草等也被仔细整理出来。
饥饿感在冰冷的洞穴里蔓延。负责处理食材的雌性玛嬷熟练地架起石锅,舀入干净的积雪融化,准备炖煮最普通的肉块和根茎。肉腥味和雪水的寡淡气息在洞穴里弥漫开来,虽然能果腹,却实在称不上诱人。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依偎在顾衡怀里的苏妩动了动。她抬起小脸,狐狸眼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夫君,玛嬷……那个……我能试试吗?”
玛嬷和正在帮忙的其他雌性都愣了一下,看向苏妩。族长夫人……要下厨?
顾衡也低下头,银灰色的眼眸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苏妩的声音更软了几分,带着点不好意思:“我……我以前在……在家乡的时候,跟阿娘学过一点点处理食物的法子,或许……或许能让肉不那么腥,汤更暖和一些?” 她的话语含糊地带过了“家乡”,重点落在“暖和一些”上,这在暴风雪的严寒中无疑极具诱惑力。
顾衡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息,昨夜和今晨的种种疑点并未消散,但他更想看看,她所谓的“法子”是什么。他微微颔首,算是默许。
得到许可,苏妩立刻从顾衡怀里钻出来,裹紧了斗篷,小步走到石锅旁。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看了看玛嬷准备好的食材——大块的冰原牦牛肉,还带着血丝,几块冰晶薯,一些雪绒草嫩叶。
“玛嬷,有……有那种比较肥一点的肉吗?最好是靠近腹部的?” 苏妩轻声问,语气带着商量的意味。
玛嬷虽然疑惑,但还是依言挑出几块带着雪白脂肪的肉块递给她。
苏妩接过,没有用骨刀,而是从自己带来的一个小皮囊里,摸出了一把薄如柳叶、闪烁着寒光的……小刀!那材质绝非骨制或石制,在火光下泛着一种奇异的金属冷光!这立刻引来了玛嬷和旁边雌性惊疑不定的目光——夫人从哪里弄来这样奇特的工具?
苏妩仿佛没注意到她们的目光,动作麻利得与平日的娇弱判若两人。她用小刀精准地将肥肉部分片下,切成细小的丁。然后,她让玛嬷将石锅烧热,直接将肥肉丁放入锅中。
“滋滋滋……”
肥肉丁在滚热的石锅上迅速融化,渗出清亮的油脂,浓郁的肉香瞬间爆发出来!这不同于寻常炖煮的肉腥味,而是一种焦香、诱人的油脂香气!洞内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肚子里的馋虫被彻底勾了起来!
苏妩用一根削尖的细木棍小心地拨动着油脂,防止焦糊。待油脂析出得差不多,肥肉丁变成金黄酥脆的油渣时,她迅速将切好的、大小均匀的瘦肉块倒入锅中。
“刺啦——!”
肉块接触滚油,发出美妙的声响,瞬间变色,表面泛起焦糖色的光泽。苏妩手腕翻动,用木棍快速翻炒着,动作流畅得不像第一次操作。肉香混合着油脂的焦香,如同实质般冲击着每个人的嗅觉!
玛嬷和旁边的雌性看得目瞪口呆!她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烹饪方式!不是煮,不是烤,而是在油里……炒?肉竟然能这么香?!
顾衡坐在火塘边,目光沉沉地看着苏妩忙碌的背影。她专注的侧脸在火光下显得异常生动,那双灵巧翻动的手,那行云流水的动作……这绝不是“学过一点点”的样子!他银灰色的眼眸深处,审视的光芒更甚。
肉块煸炒到七八分熟,表面焦香,苏妩迅速将其盛出备用。锅中留下部分底油,她将切好的冰晶薯块倒入,快速翻炒,让薯块均匀地裹上油脂,染上诱人的金黄色泽。
接着,她重新加入之前炒好的肉块,倒入融化的雪水,刚好没过食材。盖上简陋的石板充当锅盖。
“玛嬷,火可以稍微小一点了,让它慢慢炖着就好。”苏妩轻声吩咐,语气依旧温和。
做完这些,她走到角落,小心地取出了那个装着赤焰果的石匣。打开盖子,那几颗火红的果子静静躺在里面,散发着微弱却温暖的光晕和奇特的、带着辛辣感的果香。
苏妩拿起一颗赤焰果,用小刀极其小心地切下薄薄的一片。那火红的果肉如同流动的岩浆,散发着惊人的热量。她将这片薄如蝉翼的赤焰果投入汤中。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那片赤焰果入水即化,仿佛一滴滚烫的岩浆滴入寒泉。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暖意的、融合了果香和一丝刺激辛香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涟漪,迅速扩散开来,霸道地取代了之前所有的肉香和油脂香,充斥了整个洞穴!
这香气仿佛带着魔力!它钻入鼻腔,瞬间驱散了所有寒意带来的麻木,让四肢百骸都仿佛有暖流涌动!所有人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迷醉和难以置信的表情!连顾衡的眉头都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目光紧紧锁住那口石锅。
苏妩盖上锅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洗了洗手,走回顾衡身边坐下,小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期待:“夫君,再等等,应该很快就能吃了。”
时间在令人心焦的香气中流逝。当苏妩示意可以开锅时,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揭开锅盖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霸道、更加勾魂摄魄的香气如同实质般喷薄而出!乳白色的汤汁在锅中翻滚,煸炒过的肉块呈现出诱人的酱色,金黄的冰晶薯块吸饱了汤汁,显得饱满晶莹。最神奇的是,整锅汤都仿佛笼罩在一层极其淡薄的、若有若无的红色暖光之中,散发着惊人的热量!
玛嬷用木碗盛出一碗,小心翼翼地递给顾衡。
顾衡接过碗,没有立刻喝。他银灰色的眼眸低垂,看着碗中那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炖煮的肉汤。浓郁的香气直冲脑门,那层淡淡的红晕和蕴含的暖意更是前所未见。他拿起骨勺,舀起一勺汤,吹了吹,缓缓送入口中。
汤汁入口的瞬间,顾衡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浓郁!鲜美!带着煸炒后油脂特有的焦香,冰晶薯的清甜完美中和了肉的厚重,而那最关键的一丝来自赤焰果的辛辣暖意,如同一条细小的火线,瞬间从喉咙滑入胃中,然后轰然扩散开!一股磅礴的暖流迅速席卷全身,四肢百骸的寒意被瞬间驱散,连骨髓深处都仿佛被熨帖得舒展开来!这不仅仅是食物的美味,更是一种强大的、对抗严寒的生命能量!
他沉默地、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汤,吃着肉块和薯块。动作依旧沉稳,但那微微加快的速度和眉宇间一丝难以察觉的舒缓,泄露了他内心的震动。
其他族人分到汤后,反应则直接得多!
“天啊!这……这是什么味道?!”
“暖!太暖了!我感觉浑身都热起来了!”
“肉……肉怎么这么香?一点腥味都没有!”
“这汤……喝了感觉力气都回来了!”
惊叹声、满足的叹息声此起彼伏。每一张被风雪和饥饿折磨得有些麻木的脸上,都焕发出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光彩。看向苏妩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敬畏,而是充满了由衷的感激和……一种近乎崇拜的光芒!这锅汤,在这足以冻毙一切的暴风雪中,不仅填饱了他们的肚子,更温暖了他们的身体和灵魂!
玛嬷捧着自己的碗,浑浊的老眼复杂地看着苏妩。这位夫人的“法子”,何止是让汤暖和一些?这简直是神迹!她看着族人们脸上久违的满足和暖意,心中对苏妩的疑虑被这强大的“价值”暂时压了下去。
苏妩安静地坐在顾衡身边,小口小口地喝着自己碗里的汤,脸上带着满足而温顺的笑容,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妻子该做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甚至体贴地将碗里最大的一块肉舀给了顾衡。
顾衡没有拒绝。他沉默地吃下那块肉,然后放下碗。他转过头,银灰色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苏妩。火光跳跃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映照着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是审视,是探究,是更深的疑虑,但不可否认,还有一丝被这极致美味和温暖取悦后的……满足,以及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无法割舍的占有欲。
然而,昨夜蛇族和阿雅的下场犹在眼前,任何可能威胁到她、或让她离开自己掌控的因素,都必须被彻底扼杀!
顾衡伸出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再次将苏妩揽入怀中,比之前更紧。他的下巴重重地抵在她的发顶,低沉的声音在风雪咆哮的背景音中,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占有和警告:
“很好。”
只有两个字,却重若千钧。
苏妩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比赤焰果汤更炽热的体温,和他话语中那不容错辨的占有意味。她如同一件稀世珍宝,被牢牢锁在了这只强大银狼的宝库之中。
火塘的火焰在狂风的间隙中努力燃烧着,温暖着这一方狭小的天地。洞外风雪肆虐,洞内肉香与暖意交织。苏妩闭上眼,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