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手掌还贴在黑铁柱上,指尖能感觉到那道裂痕正在缓缓闭合。能量从地底深处涌上来,顺着柱体重新点亮符文,像是一条被掐住喉咙的蛇又恢复了呼吸。他没有收回手,反而将灵力沉入胎记,让金光顺着经脉流向掌心。
这股金光不是他自己催动的,是胎记自己亮起来的。它在回应什么。
刚才那一击让阵法出现了短暂的停滞,但真正让他察觉异常的是地脉深处传来的滞涩感。就像一条奔流的河突然卡住了石头,水流绕过去,可痕迹留下了。心音里的那句“逆流者生”,不是让他逃,是在提醒他看清楚这个阵的本质。
他闭上眼,把感知全部集中在手掌接触的位置。八根完好的柱子向断裂的这根输送能量,而地脉则从下方强行补全循环。这种结构本该崩溃,但它撑住了,靠的是每一轮运转时释放一次压力——就像人呼吸。
那道裂缝,根本不是破绽,是排气口。
他睁开眼,转身面对弟子们。所有人还在原地,没人敢动。他们看着他,眼神里有期待也有疲惫。
“刚才那道缝不是出口。”他说,“是阵法喘气的地方。”
有人皱眉,有人低声议论。一名弟子开口:“既然能打开一次,再打一次不就行了?我们冲进去就行。”
“不行。”陈墨摇头,“第一次是因为我们打了它一个措手不及。现在它知道痛了,下次不会让我们轻易靠近。”
他抬起刀,刀尖点地,在血河残余的红雾中划出九个点,连成环形。又从其中一点引出一条线,指向中心。
“八根柱子供能,这一根负责泄压。每次能量积到顶点,它就会开一道缝把多余的部分排出去。如果我们能在它开启的瞬间反向灌入灵力,就能让整条回路倒流。”
没人说话了。
这听起来太冒险。谁也不能保证时机拿捏得准,更没人敢保证三百人的灵力能同步压进一个点。
“那要是失败呢?”另一名弟子问。
“失败,我们就和上次一样,最多逃出来。”陈墨看着他,“但下一次,它不会再给我们逃的机会。它会直接锁死所有节点,把我们困在里面,慢慢耗死。”
风从断崖那边吹过来,带着血腥味。远处的巨门藏在雾里,像一张闭着的嘴。
陈墨收起刀,走到队伍前方:“所有人盘坐,把手搭在前一人肩上。我要借你们的灵力一用。”
“你要做什么?”
“把这一刀,变成斩断整条血河的力量。”
没有人再质疑。他们一个个坐下,按顺序连接起来。灵力开始流动,从后往前,汇聚到陈墨背上。他能感觉到一股暖流在体内循环,越来越强。
他站在最前面,左手按住左臂胎记,右手握紧刀柄。胎记的金光越来越亮,和体内灵力形成共鸣。他知道时间不多了,下一波“呼吸”随时会来。
十二息。
他数着心跳。
第一息,灵力归元。
第二息,气血沉静。
第三息,神识锁定断裂柱。
第四息,破军式意念凝聚。
第五息,弟子们的灵力完全接通。
第六息,血河上方的红光开始波动。
第七息,九根柱子的能量流向变得急促。
第八息,断裂符文处出现微弱裂痕。
第九息,空气中有种压迫感,像是风暴来临前的安静。
第十息,他抬起了刀。
第十一息,裂痕扩大,红光扭曲,一道缝隙再次浮现。
第十二息,血河如潮水般退散,露出下方漆黑的地脉纹路。
就是现在!
他跃起,刀锋直指那根黑铁柱顶端。三百人的灵力在他体内炸开,顺着刀刃冲出。胎记金光暴涨,整个人像是被点燃了一样。
“逆流——贯心!”
刀气撕裂空气,撞上裂缝的瞬间,没有爆炸,只有一声低沉的嗡鸣。紧接着,那根柱子从底部开始炸裂,裂痕一路向上蔓延。周围的血河剧烈翻滚,像失去了支撑的堤坝,轰然塌陷。
红光寸寸碎裂,空中投影的倒悬宫殿崩解,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地面震动,九根柱子一根接一根熄灭,最后只剩那根断裂的还在颤动,发出刺耳的金属哀鸣。
然后,它也断了。
整个大阵像是抽去了骨架,血河彻底溃散,红雾被风吹走,露出了原本的山林景象。断崖就在眼前,巨门矗立在悬崖尽头,由两块巨大的黑石拼成,上面刻着扭曲的符文。
陈墨落地,膝盖微微弯曲,卸去冲击力。他拄着刀站直,呼吸平稳,汗水顺着额头滑下。胎记的金光慢慢褪去,恢复成淡金色的印记。
身后一片寂静。
三百名弟子都站了起来,没人说话。他们看着眼前崩塌的阵法残迹,看着那扇终于显露真容的巨门,眼神变了。不再是恐惧,也不是盲目信任,是一种确认——这个人,真的能带他们走下去。
一名弟子收起长剑,默默站回队列。另一人擦掉脸上的血污,挺直了腰。没有人再提撤退。
陈墨抬起手,示意队伍暂停前进。他的目光落在巨门上。门缝里透不出光,也没有声音。但他知道里面有人。
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在等他。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刀。刀口崩了三个缺口,边缘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刚才那一击消耗极大,不只是灵力,还有精神。但他不能停。
他伸手摸了摸左臂胎记,那里还在微微发烫。玉佩没有动静,可他能感觉到,牵引感更强了。不是来自阵法,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像是某种呼应。
他转头对身后的人说:“准备好了就上前两步,保持阵型。不要碰墙上任何东西,不要单独行动。”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踩在碎裂的阵基上,发出沙沙声。有人扶起受伤的同伴,有人检查武器是否完好。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陈墨走在最前面,刀横在身侧。他离巨门还有二十步。
十九步。
十八步。
门缝忽然动了一下。
不是打开,也不是关闭,而是里面的空气发生了变化。一股冷风从缝隙里吹出来,带着铁锈和腐土的味道。
他停下脚步。
身后的队伍也立刻静止。
他盯着那道缝,右手握紧了刀柄。
门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像是指甲刮过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