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卓越科技所在的产业园出来，时间已近傍晚。夕阳的余晖给道路两旁略显萧瑟的冬景镀上了一层暖金色，但车内气氛却有些沉闷。
连续的高强度会谈和紧绷的神经，让我感到一丝疲惫。
我看了看时间，对正在开车的沈雁冰说：“雁冰，时间不早了。咱们找个地方吃晚饭吧。这次出差，总不能每次都跟打仗似的，也得犒劳一下自己。我记得这附近有个以本地特色菜出名的老字号，味道很地道，去尝尝？”
沈雁冰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好。您决定地点就行。”
她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不带任何情绪。我早已习惯了她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便用手机搜了那家老字号的地址，设置好导航。
晚餐过程，如同预料中的一样，安静得近乎压抑。我们选了一个靠窗的卡座，环境优雅，菜品也确实精致可口。
但我试图找些话题闲聊时，沈雁冰的回答总是简短而克制，基本停留在“是”、“不错”、“还可以”这样的层面，绝不多说一个字。她只是专注地吃着东西，动作优雅却疏离。
我问一句，她答一句，仿佛在进行一场必须完成的任务。
几次尝试后，我也渐渐失去了聊天的兴致。两个人就这样几乎一言不发地吃完了一顿饭。气氛尴尬得让我有些后悔提议出来吃饭。
结账离开时，才刚过晚上七点，夜色初降。
站在餐厅门口，看着街上渐次亮起的霓虹灯，我总觉得就这么回酒店有些辜负了这难得的闲暇。
“时间还早，”我转头对沈雁冰说，“难得出来一趟，我想给徐曼买点礼物带回去。这附近好像有个大商场，你帮我去选件衣服吧？”
沈雁冰闻言，抬眼看了看我，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意味，她反问道：“林总，您知道徐总穿衣服的具体尺码吗？”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大概……知道吧？”其实心里并不十分确定。
她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笃定：“女人买衣服，尤其是贴身的衣物，尺码差一点，穿着感觉就完全不同。而且，款式、颜色、面料，每个人的喜好都不同。不亲自试穿，很难买到真正合心意的。买回去不合适，反而徒增麻烦。”
她的话有理有据，让我一时语塞。我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改口道：“那……买鞋呢？鞋的尺码我肯定知道！”
沈雁冰又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这次语气更冷了几分：“林总，在很多地方，尤其是港城那边，有个说法，给爱人送鞋，象征着两人要分手，寓意不太好。您确定要送这个？”
我彻底哑口无言。没想到买个礼物还有这么多忌讳。
看着她那副冷静到近乎刻板的样子，我有些无奈，也有些挫败感。
最后，我叹了口气，放弃了送礼物的念头，但还是不想就这么回去。
“算了，礼物不好买就不买了。反正时间还早，难得有点空闲，这年还没过完呢，找个以民俗文化为主的夜市逛逛？就当散散步，感受下年味儿。”
我本以为她会找理由拒绝，没想到沈雁冰只是沉默地看了我几秒钟，然后点了点头：“可以。听您安排。”
这意外的顺从让我稍微松了口气。我再次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个评价不错的民俗夜市，设定好导航。
然而，到了第一个导航指向的夜市地点，我们却大失所望。所谓的夜市，灯光昏暗，摊位稀疏，游人寥寥，显得十分冷清和萧条，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年节的热闹气氛。
我拦住一个路过的大爷询问，大爷摇摇头，热情地告诉我们：“你们找错地方啦！这儿啊，广告打得响，刚开始几天是挺热闹，但后来管理跟不上，摊贩之间为了抢地盘还打过几次架，搞得乌烟瘴气的，慢慢就没人来了！你们要想逛热闹的，得去城西那个‘老城隍庙夜市’，那儿才是正经过年该去的地儿！”
谢过大爷，我们立刻调转车头，前往城西。果然，还没到地方，就已经能感受到人声鼎沸的热闹气息。
停好车，走进夜市，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各种小吃摊飘散着诱人的香气，更有许多传统文化摊位点缀其中：吹糖人的老师傅手法娴熟，捏面人的摊位前围满了孩子，写春联、卖剪纸的摊位也颇具年味。浓厚的烟火气和节日氛围，瞬间驱散了之前的沉闷。
沈雁冰的目光也被一个捏面人的摊位吸引了过去。摊位上摆着各种栩栩如生的卡通人物面人。
她驻足看了一会儿，竟然主动走过去，仔细挑选了几个造型可爱的小猪佩奇、冰雪公主面人，小心地包装好。
付钱时，我注意到她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柔和神色。
我也趁着兴致，在各个摊位间流连，给徐曼、苏清月和顾晚舟各自挑选了几样具有当地特色的小纪念品，比如手工刺绣的香囊、剪纸书签等。
每样都买了三份，也算是一视同仁。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是一份心意。
然而，尽管环境热闹，我和沈雁冰之间却依然没有什么交流。
她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半步的距离，偶尔驻足看看感兴趣的东西，但绝不主动开口。
我也渐渐习惯了这种沉默的陪伴，自顾自地逛着，享受着这难得的、脱离工作的轻松时刻。
逛了一圈，买好了东西，我们便准备离开。也许是夜色中人流嘈杂，也许是心思都放在了闲逛上，我们竟然走错了方向，偏离了来时的路，怎么也找不到停车场的入口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拿出手机重新导航到停车场。导航显示需要步行大约十五分钟，但路线却指示我们穿过几条小巷，说是捷径。
一开始走在还有路灯的大路上还好，但很快，导航就将我们引入了一条狭窄、昏暗的小巷。
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两侧居民楼里零星透出的些许灯光，勉强照亮脚下坑洼不平的石板路。
周围寂静无声，与不远处夜市的喧嚣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人心里有些发毛。
我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同时将沈雁冰护在身后，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亮前方的路，提醒她注意脚下。
她依旧沉默，但我能感觉到她跟得更紧了。
就在我们走到小巷中段，光线最暗的地方时，突然，从前方的阴影里猛地闪出一个人影，拦住了去路！几乎同时，身后也传来了脚步声，我们被一前一后堵在了巷子里！
我的心猛地一沉，暗道不好！
借着手机微弱的光，能看到拦路的是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面容，但眼神凶狠，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别动！把钱和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前面的男子压低声音吼道，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瞬间的惊慌过后，我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我知道，在这种环境下，硬拼是绝对不明智的，保护沈雁冰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我立刻将沈雁冰完全挡在身后，举起双手示意没有恶意，同时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两位兄弟，别激动！我们就是路过，不想惹麻烦。”
“要钱是吧？好说，我身上的现金都给你们，手机、手表这些值钱的也给你们，只求别伤害我们，我们保证不报警！”
说着，我慢慢地把钱包掏出来，又把手机和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摘了下来，放在地上，往前推了推。
然而，那两个劫匪显然并不满足。后面那个男子阴恻恻地开口：“开得起路虎的，就这点钱？糊弄鬼呢！识相点，把卡里的钱都转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心中叫苦，知道遇到了贪得无厌的家伙。就在这时，我清晰地感觉到，躲在我身后的沈雁冰，因为极度的恐惧，身体在微微地颤抖。
但她紧紧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生怕影响我，也怕激怒劫匪。这份隐忍和克制，让我心中既心疼又涌起一股保护欲。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用商量的口吻说：“兄弟，现在谁还带大量现金啊？都是手机支付。我要是用手机给你们转账，那不就留下记录了吗？对你们也不安全。”
“这样，你们要是不信，我带你们去最近的Atm机，我把今天能取的钱都取出来给你们，这样总行了吧？只求财，别伤人！”
两个劫匪交换了一下眼神，低声嘀咕了几句，似乎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前面那个点了点头：“行！量你也不敢耍花样！带路！要是敢报警，你们知道后果！”
“放心，绝对不报警！”我立刻保证道。
于是，我护着沈雁冰，在两个劫匪一前一后的“护送”下，走出了小巷，沿着导航找到了不远处的一个24小时自助银行。整
个过程，沈雁冰一直紧紧抓着我的胳膊，但她始终一声不吭。
在Atm机前，我按照他们的要求，将当天能取出的最高限额的现金都取了出来，厚厚一沓，递给了他们。
拿到钱，两个劫匪似乎满意了，但目光又落在了沈雁冰的脖颈和手腕上。
后面那个指了指：“把她身上的首饰也摘下来！”
这次是我拉着沈雁冰出来的，哪能让她再遭受损失。
我赶紧上前一步，挡在沈雁冰身前，指着他们手里的我那块表说：“两位兄弟，我这块表是百达翡丽的，值十几万！她的首饰都是女人家的小玩意，不值几个钱，而且有纪念意义。”
“钱你们都拿到了，高抬贵手，就别为难一个女人了，行吗？”
或许是我那块名表的价值确实远超预期，也或许是我态度始终配合，两个劫匪对视一眼，没有再坚持。但是夺走了沈雁冰的手机。
前面那个挥了挥手：“行了！算你们识相！滚吧！记住你说的话！”
说完，两人迅速将现金和我的手表、手机扫进一个袋子，转身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我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我转过身，看向沈雁冰。
她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但眼神却异常镇定地看着我。路灯下，我能看到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没事了，雁冰，没事了。”我轻声安慰道，想拍拍她的肩膀，又觉得不妥，手悬在半空。
沈雁冰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
过了一会儿，她才低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谢谢……谢谢您，林总。”
她的道谢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的情绪。不再是那种公事公办的冰冷。
“是我没考虑周全，不该走那种小巷子。”我有些愧疚地说。
她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拢了拢刚才被扯得有些凌乱的衣领。
我们沉默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情绪才稍稍平复。
“走吧，先回车上。”我说道。
沈雁冰点了点头。这一次，在走回停车场的路上，她没有再保持那种刻意的距离，而是不自觉地走得很近，几乎挨着我的手臂。
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安全感。
回到路虎车上，锁好车门，密闭的空间带来了一些安慰。
我们谁都没有立刻说话，车内一片寂静，只有彼此还未完全平复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