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的后背死死抵住图书馆那扇老旧木门，粗糙的漆面硌得他生疼。眼前这个自称“新来的心理辅导老师”的男人，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像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透着一股子非人的审视感。
他每靠近一步，王强就觉得周身的空气凝固一分，那种无形的压力，和昨晚客厅里那个“家访老师”如出一辙！只是更隐蔽，更……像个人样。
“同学，别紧张。”男老师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种黏腻的、不容抗拒的穿透力，“我只是想帮你。最近学校里……不太平，我看你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或许我们可以聊聊？”
他伸出手，似乎想拍王强的肩膀，动作自然流畅。
王强浑身汗毛倒竖，几乎能想象到那只手搭上来会是怎样冰凉的触感。他猛地一侧身，避开了那只手，喉咙发紧，声音干涩：“不……不用了老师！我没事！我真的就是来还书的！”
男老师的手悬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只是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被冒犯的不悦。“是吗？那本书……很重要？”他的目光再次扫向王强紧紧抱在胸前的书包，意有所指。
王强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手下意识地把书包抱得更紧，那里面的弹弓、手机和信封，此刻烫得像烧红的炭。“就……一本参考书……”
“哦？哪一科的参考书？”男老师不依不饶，又往前逼近了半步，几乎和王强脸贴脸。一股极淡的、像是消毒水混合着旧纸张的味道，钻进王强的鼻腔。
完了！
王强脑子里一片空白，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他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他甚至能看清对方镜片上自己惊恐扭曲的倒影。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考虑是不是该不顾一切掏出弹弓拼了的时候——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在走廊尽头响起。
“张老师？”
这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破了凝滞的空气。
王强和那个男老师同时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林薇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抱着几本厚厚的书，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平静，正看着他们这边。晨光从她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
“张老师，教务处刘主任正在找您。”林薇的语气很自然，像是随口传达一个通知，“好像是有急事，关于新教师入职培训的。”
被称作张老师的男老师，脸上的肌肉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那完美的笑容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林薇和王强之间飞快地扫了一个来回，然后重新挂上那副温和的面具：“是吗？谢谢林薇同学提醒。我这就过去。”
他又深深地看了王强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王强同学，那我们……下次再聊。”
说完，他转身，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朝着教务处方向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
压迫感骤然消失。
王强像虚脱了一样，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的校服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林薇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还不起来？等着他杀个回马枪？”
王强一个激灵，连滚爬爬地站起来，心脏还在咚咚狂跳。“谢……谢谢……”他声音发颤，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被看穿狼狈的尴尬交织在一起。
林薇没理会他的道谢，目光落在他紧紧抱着的书包上：“东西带了吗？”
王强连忙点头，像小鸡啄米。
“跟我来。”林薇说完，转身推开图书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进去。
王强不敢怠慢，赶紧跟上。
旧图书馆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灰尘和纸张霉变的味道。书架高大密集，上面堆满了蒙尘的旧书，几乎看不到人迹。
林薇对这里似乎很熟悉，她带着王强在迷宫般的书架间穿行，脚步轻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最后，她在最里面一个角落停下，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漆皮剥落的小铁门，像是通往储藏室或者地下室。
她拿出钥匙——王强都没看清她是从哪儿掏出来的——打开了铁门。
门后是一段向下的、狭窄的水泥台阶，里面黑黢黢的，散发着一股更浓的潮气。
“下去。”林薇侧身让开。
王强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摸索着走了下去。
台阶不长，大概十几级就到了底。底下是一个不大的储藏室，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散发着微弱的光线。里面堆满了废弃的桌椅、破损的体育器材和一些蒙着厚厚灰尘的杂物，空气污浊。
这地方，绝对符合林薇说的“绝对没人的地方”。
林薇也跟着走了下来，反手关上了铁门，落锁。哐当一声，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储藏室里顿时只剩下他们两人，和灯泡发出的轻微电流声。
“现在，可以看了。”林薇靠在一个积满灰尘的旧体操垫上，抱着胳膊，示意王强打开那个信封。
王强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激动和紧张，从书包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个牛皮纸信封。火漆封口摸起来硬硬的，那个奇怪的符号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有些诡异。
他犹豫了一下，看向林薇：“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看了就知道。”林薇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是你接下来能不能活下去的关键。”
王强不再犹豫，用力掰开了火漆。信封里没有信纸，只有一张……看起来像是从某种老旧档案上撕下来的、泛黄脆弱的卡片。
他把卡片抽出来，凑到灯光下。
卡片上没有文字，只有用极其精细的黑色线条绘制的一幅……图案？
那图案复杂得让人头晕目眩，由无数个嵌套的圆圈、扭曲的几何图形和难以理解的符号组成，乍一看像是个疯狂的迷宫，又像是什么精密仪器的内部结构图。在图案的某些关键节点上，还用极细的红笔标注着小小的箭头和注释，字迹娟秀，是林薇的笔迹。
王强看得一头雾水。“这……这是什么？藏宝图？”
“算是吧。”林薇走到他身边，指着图案中心一个被特别加粗、类似齿轮状的符号，“这是‘枢纽’……也就是你手里那玩意儿，在特定规则下的……内部能量回路映射图。”
内部能量回路？王强更懵了。
“简单说，”林薇似乎懒得解释太细，“按照这上面的标注，用你的意识……或者叫精神力，去引导‘枢纽’内部的能量流动，可以暂时激发出它的一些……非破坏性功能。”
“非破坏性功能？”王强捕捉到关键词，“比如？”
“比如，‘隐匿’。”林薇指着图案边缘一条蜿蜒的、标注着“潜流”的细线，“短时间内，扭曲你周围的光线和存在感，让低级别的‘观测者’……也就是那些玩意儿，难以直接锁定你。”
王强眼睛猛地亮了！隐身？！这他妈不就是保命神技吗？！
“还有这个，”林薇又指向另一个节点，那里画着个类似盾牌的符号，“‘偏转’。可以在受到攻击时，极小幅度地偏移攻击轨迹，或者削弱其效果。但别指望它能挡子弹，对物理攻击效果有限，主要是针对……‘它们’那种层面的侵蚀。”
隐匿！偏转！
王强的心脏狂跳起来，呼吸都变得急促！如果真能掌握这些，那他活下去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了！
“怎么学？！”他急切地问，眼睛死死盯着那张复杂的图纸，恨不得立刻把它吃进脑子里。
“用‘看’的没用。”林薇泼了盆冷水，“得用‘感应的’。握着‘枢纽’，把精神集中在这张图上，尤其是那些红色标注的路径上。尝试去‘理解’能量的流向。什么时候你能感觉到‘枢纽’内部的能量随着你的意念微微流动，就算入门了。”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个过程很耗神，而且不能被打扰。一旦开始，外界稍有干扰就可能……精神反噬，变成白痴也不是没可能。”
王强刚燃起的热情被浇灭了一半。听起来……很难，而且风险极大。
“没有……更快点的办法？”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林薇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在想屁吃”。
“或者，”她慢悠悠地开口，“你也可以选择继续用寿命去填，赌下次‘它们’来找你的时候，你爆发的动静能刚好把整栋楼的人都炸醒救你。”
王强：“……我学。”
他不再废话，直接靠着墙根坐下，把那张图纸摊在膝盖上，然后从兜帽里掏出那把温热的弹弓，紧紧握在右手。
他闭上眼睛，努力排除杂念，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膝盖的图纸上。
起初，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和图纸模糊的残影。什么能量流动，什么意念引导，根本感觉不到。
他有点焦躁，呼吸变得粗重。
“静心。”林薇冰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把你打架斗殴时那份专注拿出来。别想着‘学会’，先去‘感受’它。”
王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他回想上辈子跟人拼命时的感觉，那种眼里只有目标、摒除一切恐惧的狠劲。
渐渐地，他感觉手中的弹弓似乎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脉动般的温热。而膝盖上那张图纸，那些复杂的线条，在意识的聚焦下，好像……活了过来？
他“看”到有一条极其纤细的、散发着微光的红色细流，正沿着图纸上标注的“潜流”路径，极其缓慢地蜿蜒流动。
他尝试着，用全部的意念，去“推动”手中弹弓里那股微弱的温热感，让它去“模仿”那条红色细流的轨迹。
一次，两次，十次……
精神力的消耗巨大，他很快感到头晕目眩，太阳穴突突直跳。
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
突然！
他手中的弹弓，那木质的柄身，极其轻微地、但确实无疑地……震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周身的光线，似乎……极其短暂地……扭曲、黯淡了那么一刹那！
虽然只有零点几秒，几乎难以察觉！
但王强猛地睁开了眼睛，狂喜瞬间冲垮了疲惫！
成功了？！他刚才……好像……真的触动了一点“隐匿”的效果？！
他激动地看向林薇。
林薇依旧靠在体操垫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讶异？
“看来，你的‘时间线’，比我想象的还要……‘坚韧’一点。”她淡淡地评价了一句，“算是摸到门槛了。但要熟练运用，还差得远。”
王强才不管差得远不远，这点微不足道的成功，像是黑暗中划亮的第一根火柴，给了他巨大的信心和希望！
他不再觉得手里这把弹弓只是个催命符了，它现在更像是一本需要他拼命去解读的、写着生存法则的天书！
他迫不及待地再次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练习。
然而，就在他精神即将再次沉入那张图纸时——
“咚！咚！咚！”
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猛地从头顶上方那扇小铁门外传来！震得储藏室顶上的灰尘簌簌往下落！
同时，一个粗犷严厉的吼声穿透铁门：
“里面谁啊？！上课时间躲这里干嘛？！开门！我是保卫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