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决意探宫
乾清宫带来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在肩头,皇帝那最后一声冰冷的冷哼,仍在凌云鹤耳畔回响。值房内灯火通明,却照不亮眉宇间深锁的凝重。窗外,夕阳彻底沉没,墨蓝色的天幕上零星缀起寒星,秋夜的寒意透过窗缝丝丝渗入。
裴远静立一旁,如同沉默的礁石,等待指令。
“陛下已下死令,今夜必要结果。”凌云鹤开口,声音因紧绷而略显沙哑,“然则,敌暗我明,巢穴险恶,东西两厂态度暧昧不明,此行凶险,远超先前预料。”他目光扫过案上隐藏的两幅图卷,“尚铭欲推我入火坑,汪直欲令我止步不前,陛下欲速求结果……我等此刻,恰如行于深渊之索,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裴远眸光沉静:“敌虽凶悍,然其巢穴方位、大致布防已探明。我方可调禁军,据地利,攻其不备,并非无胜算。”
“不错。”凌云鹤深吸一口气,眼中犹豫尽褪,转为决绝锐光,“险中求胜,方是破局之道!陛下予我调兵之权,便是最大依仗。然禁军之用,贵在精与奇,而非众。大队人马围剿,声势浩大,必使其惊觉,或负隅顽抗,或毁证潜逃,或引爆预设之机关,反生不测之祸。”
他走到案前,再次摊开裴远所绘详图,手指精准地点在左翼那片殿宇:“故此行,仍以你率精锐小队潜入突袭为主,直插其心脏!首要目标,生擒其头目,搜寻密信文书等铁证!外围禁军,则分作数股,由秦莽率领,秘密封锁寿安宫通外所有要道、僻径,甚至可能的暗道出口(如西北角井亭),张网以待!一旦你等在内得手或发生激战,外围立刻收紧包围,阻其外逃,亦可及时入内增援!”
他看向裴远,语气凝重如铁:“裴兄,突袭重任,非你莫属。小队成员务必再三筛选,既要勇悍机敏,亦需绝对可靠,绝不能被东西两厂或其他势力渗透。所需强弓、劲弩、捕网、盾牌乃至解毒丹药,一应俱全,务必配备周全!”
“明白。”裴远颔首,“人手器械,半个时辰内可备齐。”
“此外,”凌云鹤眼神微眯,“东西两厂必然密切关注我等动向。行动之前,需施烟雾,迷惑其视线。可故意派一二小队,往相反方向或无关紧要之处佯动,做出搜查姿态。令其摸不清我真实主攻方向与时间!”
他沉吟片刻,又道:“我会坐镇于此,协调各方,亦会请旨加派心腹侍卫,严密监控尚铭、汪直乃至赵全等处。若他们今夜有异动,正好抓个现行!”
计划已定,条理分明,然则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却有增无减。谁都明白,纸上谋划与实地搏杀,相隔便是生死。
凌云鹤从怀中取出那枚冰冷的调兵铜符,郑重放入裴远手中:“禁军调度,凭此符令。秦莽乃百战老将,知轻重,可托付。裴兄……”
他顿了顿,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句:“务必谨慎,活着回来。陛下要活口,我要你等皆平安归来!”
裴远握住那枚沉甸甸的、象征着生杀予夺权力的铜符,面色无波,只重重一抱拳:“定不辱命!”
再无多言,他转身大步而出,身影迅速融入门外浓重的夜色里,去集结那支即将直插龙潭虎穴的尖刀。
值房内,只剩凌云鹤一人。他踱至窗边,推开窗扇,凛冽的夜风瞬间涌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仰望苍穹,星子晦暗,如同一只只冷眼旁观的眼。
今夜子时,这座帝国心脏的角落,将爆发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暗战。他仿佛能听到废殿深处死士磨砺兵刃的轻响,能感受到暗处“影先生”投来的冰冷窥视。
胜,则拨云见日,揪出巨蠹,暂保宫闱安宁。 败,则万事皆休,不仅自身性命难保,更可能引发朝局动荡,甚至给北方虎视眈眈的藩王以可乘之机。
压力如潮水般拍击着心智,但他挺拔的身躯未曾有半分动摇。目光穿过重重宫墙,望向西北那片吞噬光明的黑暗,凌厉如刀。
既已执棋,便无退路。唯有落子无悔,劈开这重重迷障!
更漏滴答,子时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