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钱逊犹疑的目光,江宁怪叟玩味地说:“我们继续。”
“江宁怪叟,别人惧你,我钱文书不惧你。你口口声声污我、辱我吴越,是可忍孰不可忍!”钱文书怪叫一声,挺剑冲去。
“不可——”钱逊想阻止,但为时已晚。
钱文书剑走轻灵,挺剑直刺江宁怪叟咽喉,出手狠辣,去势如风。
“好狠毒的小子,不给你点颜色看看,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江宁怪叟嗤笑一声,旱烟袋上举一拨,只听“当”的一声,钱文书剑势偏出。原来旱烟袋是铁质的。
钱文书手腕一抖,挽了一个剑花,改刺为撩,剑尖仍取江宁怪叟的咽喉。江宁怪叟快捷出手,后发先至,直点钱文书的手腕。堪堪点上之时,一道剑光从斜刺里刺向江宁怪叟手腕。原来钱逊看钱文书要吃亏,急忙出手攻江宁怪叟必救。江宁怪叟急忙后退,避开了钱文书撩剑。随后旱烟袋顺势上撩,烟袋锅搭在了赤风剑的剑身,手一缩,往怀里一带,想用烟袋锅把钱逊的剑带过来。钱逊手腕一翻,顺势剑往前送,横抹江宁怪叟脖颈。江宁怪叟一个横仰,脚尖顺势踢向钱逊手腕。忽然,一条齐眉棍砸向了江宁怪叟的脚脖子。原来使棍的那名男客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瞧准空当,迅疾出手。只见江宁怪叟单脚为支点,快速一个侧翻,躲过了齐眉棍。趁江宁怪叟立脚未稳,钱文书高高跃起,宝剑自上而下直贯江宁怪叟的后心。
李凌霄看出来了,钱文书是一个极其狠辣之人,接连几剑,招招致命,不留余地。
不但,李凌霄看出来了,江宁怪叟更是心知肚明。他就像后背长了眼睛一样,脚踏怪异步法,不见脚动,居然横移半米之多。未等钱文书落地,他已拧身纵起,再次后发先至,旱烟袋直接砸向钱文书肩部。
钱文书的招式已经使老,无法再变招。这怪不得别人,只怪他自己托大。在他的认知里,自认为刚才那一剑是必中,牙根儿就没想到江宁怪叟的反应速度如此之快,根本就没留有后手。耳轮中就听到“咔嚓”一声。
“啊——”钱文书疼得大叫一声,直接骨折,摔倒在地上。
“你敢伤我们家小王爷?我跟你拼了。”使齐眉棍的男子疯魔一般攻了过来。关心则乱,男子的癫狂使他门户大开。江宁怪叟未等男子近身,一个错身,旱烟袋敲打在男子左膝。男子直接跪倒,齐眉棍扔出多远。
“住手!”钱逊大喝一声。随着钱逊的断喝,那挺剑向前的两女收了剑招。使齐眉棍的男子扶着桌子,痛苦地皱着眉头站了起来,扶住了桌角。随后,那两个女客赶紧冲到钱文书身边,将其扶了起来,口中喊着“小王爷”。估计她们是钱文书随行的两个侍女。
江宁怪叟也停了下来,施施然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刚刚坐定,忽然,他拿起酒杯直接向李凌霄掷了过去,嘴里念叨着:“小友,坐着看热闹多无趣,老头子我敬你一杯。”
酒杯在空中平稳的飞来,里面的酒居然半点没洒。阿克顿时一惊,刚想伸手接,被李凌霄摁住了。他也没有起身,只是这么坐着,平平伸出手掌,手腕轻轻一个抖动,虚空中画个半圆,酒杯居然平稳落在手掌心。这是借力减力。
“老人家,恭敬不如从命!”李凌霄朗声道,一口饮尽杯中酒。然后又说道:“老人家,来而不往非礼也,晚辈回敬您一杯。”说完,他把酒杯斟满,暗使内力,又把那酒杯完璧归赵地掷了回去,同样平稳,滴酒未洒。
江宁怪叟嘿嘿笑着说:“这位小友,有意思,有意思。”说归说,但手上却没有闲着,与李凌霄几乎同样的手法,借力卸力,接住酒杯,一饮而尽。
钱逊看着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自以为自幼习武,武功不弱,在吴越国也算大师级别。但跟眼前的江宁怪叟与这个不知名姓的青年相比,定要弱上一二。
酒杯,他也可掷得出,亦能接得住。但空中飞行,且能稳稳当当接在手上,而滴酒却不洒,他坚决做不到如此完美。这需要极其深厚的内力控制,并且还要运用技巧加持到酒杯上面。
“今日即便吃了大亏,但也要忍了。江宁怪叟,这个梁子我钱逊记下了。”钱逊心里恨恨说道。然后,朝江宁怪叟深施一礼,嘴上说着:“前辈,在下莽撞了。”他没敢喊“江宁怪叟前辈”。
“钱逊,今天只是对这个心狠手辣的小子一点惩戒,废他一条手臂。让他永远记住: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祸。日后如果仍不懂得收敛,定杀之。”江宁怪叟用眼睛余光瞟了钱文书一眼,丝毫不给钱逊面子。
“难道你不怕两国开战?”钱文书忍着疼痛,眼里怨毒地瞪着江宁怪叟。
“小子,你今日就捡个便宜吧!如果老夫不是担心两国交兵,生灵涂炭,你还会有命跟老夫说话?”江宁怪叟不屑地说道。
李凌霄听闻过,杭州吴越国与金陵齐国比邻,时有边境交恶,动起刀兵。但均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还算两国融洽。
“好,好,本小王爷记下今日之仇。”钱文书恨恨地说。
忽然,一根筷子迅捷地从江宁怪叟手里飞了出去,待钱逊发觉已经晚了。筷子直接贯穿了钱文书的左耳。
“小子,忠言逆耳,你听不进去,那就再废一耳。钱元瓘没有教过你吗?人在矮檐下,要懂得低头。逞嘴上之能事,废柴一个。”江宁怪叟讥讽道。
钱逊眼底几乎喷出怒火。他虽不喜欢这个侄儿,但关乎颜面啊。钱文书哇哇乱叫着,两个侍女赶忙处理伤口。
“前辈,小王爷虑事欠周,在下回去告诉我主好好管束。”钱逊谦卑说道。没办法,技不如人。此刻,他已经强自熄灭了心中怒火。
江宁怪叟没有说什么,继续自斟自饮,好像啥事都没发生过。
看江宁怪叟不再搭理自己,钱逊居然转回头,来到李凌霄和阿克桌前。阿克看到他过来,顿时警觉起来,猛然站起身,但被李凌霄强行摁坐了去。
“在下吴越国殿前指挥使、兵马大元帅钱逊。果然英雄出少年,好身手。”钱逊一脸至诚说道:“今日与少侠相遇即是缘分,希望少侠有机缘到吴越国一行,在下定当热情款待,不失礼数。这是在下家传玉佩,持此玉佩在吴越国可任意行走,绝无拦阻。”
钱逊顺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脸上笑容可掬,而眼底的笑意更是大有深意。
“叔父,使不得,婉儿——”疼得呲牙咧嘴的钱文书赶忙出言拦阻。
他深知这块玉佩对钱逊的重要性,对他的重要性,甚至对整个吴越国的重要性。
“不可多言。”钱逊没等钱文书说完,瞬间变脸,厉声喝止,且狠狠瞪了钱文书一眼。
“钱大人,此物实在贵重,晚生不敢笑纳。”帝王之家,一块玉佩本就算不得什么。但李凌霄看到钱文书的急切神情,便知此物甚为不凡,赶忙推辞。
“少侠,如果坚辞,你看这样可好?权当此物为机缘信物,现在由少侠暂为保管,日后若到了吴越,可为少侠行个方便。到那时,再还给本官也不迟。请少侠不要再推辞。”钱逊言辞恳切。
“那晚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如日后到得吴越,定当及时奉还。”李凌霄本就不是婆婆妈妈之人,看钱逊恳切,就收下了。
钱逊异常高兴,将玉牌双手奉上。
忽然,钱文书目眦俱裂,怒声喝道:“小子,你叫什么?”那眼神恨不得能杀人。
李凌霄刚想说话,就听钱逊喝道:“文书,不干你事,莫问。”然后,他又转身向江宁怪叟深施一礼:“前辈,今日在下受教了。我等即刻返归吴越,不再北行。在杭州,钱某静待前辈前往做客,在下好酒好茶款待。我们先行一步了。”
说完,他招呼几人毅然转身,冒雪离开了客栈。
直到钱逊走出客栈,李凌霄犹自纳罕,甚至感觉就像一场梦,那么的不真实。自始至终,钱逊都没有问自己姓甚名谁,只是以少侠相称。即便钱文书相询,他仍果决地打断。这一番场景,这一番操作,令李凌霄一头的雾水,不知所以然。
对一个陌生人,慷慨地把家传玉佩交付出去,不得不说,钱逊是一个人物,李凌霄对其心生好感。然后,他又将玉佩拿在手中,仔细把玩。
细看这块玉佩,正面刻有一个小篆“钱”字,背面刻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再无其他。
“小友,那块玉佩可能会给你带来无妄之灾。”江宁怪叟连头都没有抬,嚼着花生米说道。
“前辈,此话怎讲?”李凌霄笑着问,并未当回事。他心里清楚,钱逊如此做法,明显是在拉拢他。用家传玉佩拉拢,不应该有什么恶意才对。
“那你们二人坐过来吧,听老夫好好讲一讲。”江宁怪叟仍没有抬头。
李凌霄不疑有他,与阿克一起坐到了江宁怪叟对面。
“小二,再上两坛杏花村,切二斤熟牛肉,炸一碟花生米。”江宁怪叟抬头看了李凌霄一眼,然后又低下头说道:“算你的账上。”
李凌霄笑了笑,未置可否。
这时候,客栈里的小二和掌柜才敢现身。刚才一直躲在门帘后偷望。或许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这样的打打杀杀司空见惯了,懂得如何明哲保身,不被溅一身血。
“小友师从何人?”江宁怪叟突然问道,仍低头挑拣着盘中的花生米。似乎其他都不重要,唯有花生米是他的最爱。
“不便言家师名姓。”李凌霄不卑不亢地回道。
“那老头子就不强人所难了。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敬酒吗?”
“前辈是想试探晚辈斤两。”
“不错,老头子还没有老眼昏花,没有看走眼。”江宁怪叟忽然抬起头,神光乍现,定定瞅着李凌霄。
李凌霄被这样的眼神盯着,顿觉不安起来,心里甚至还有着些微忐忑。因为这眼神过于犀利,似能洞悉人的内心,更能洞穿世间万物。
“敢问前辈,难道说这玉佩有什么不妥之处?”李凌霄赶紧转移话题。他不想被这样的眼神盯着,直似如芒在背,好不自在。
“小友,吴越国的水很深,不易浑趟。”江宁怪叟收了神光,又低下头挑拣花生米。但是,口中继续说着:“这玉佩是钱家传家之物,共两块,分别是龙佩和凤佩。看你手中这块,背面是否刻有一凤?”
李凌霄甚是奇怪,为什么江宁怪叟会知道玉佩上面的图案?但没有问,只是点了点头。此刻,他开始对江宁怪叟的话提起了足够重视,再无轻忽之心。
“龙佩在国主钱元瓘之手,凤佩在钱逊手中。这弟兄二人都不是省油的灯,颇有手段,是治世能臣。帝王之家不易居啊!正因为弟兄二人都是可称霸一方的枭雄,其父钱镠传位之时颇费思量。最终还是决定立长不立幼,将国主之位传给了钱元瓘。但是,为了防止两兄弟反目成仇,钱镠便将这两块家传玉佩,分交二人。龙佩称主,凤佩掌兵,互相钳制,倒也相安无事。在吴越国,这两块玉佩是权力的象征,可呼风唤雨。但是,亦可招致杀身之祸。”
这是江宁怪叟第二次提到“杀身之祸”四个字,李凌霄不由心中懔然。
“前辈,晚辈愿闻其详。”李凌霄郑重相询。他终于明白,原来这块凤佩如此重要,竟然代表着吴越国的兵权。
“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呢?”江宁怪叟沉吟片刻,然后说道:“这么说吧,吴越国主钱元瓘想得到凤佩,把兵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是,到现在为止,他仍未得逞。主要因为钱逊警惕性极高,手下更是圈养了一批武功高强的死士。据传闻,钱元瓘曾暗中抢夺过,甚至暗算过钱逊,都失手了。虽是传闻,但距离事实不远矣。自然而然,兄弟二人的嫌隙日深,面和心不和。如此说来,小友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