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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穴濒死守秘黯 大漠孤母携子艰
黑暗,潮湿,冰冷。
意识如同沉溺在万丈海底,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剧烈的痛苦和彻骨的寒意压回无尽的深渊。张简趴在冰冷的岩石上,每一次微弱呼吸都扯动着胸腔内撕裂般的剧痛,鲜血混合着冰碴从口鼻中不受控制地溢出,在他身下汇聚成一滩粘稠的暗红。
他最后的力量,只够他如同濒死的蠕虫般,一点一点挪进这个散发着腐土气息的狭小兽穴深处,避开可能存在的洞口寒风,便彻底耗尽。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的视线,唯有耳边嗡嗡的耳鸣和自身心脏微弱却顽强的跳动声,证明着他尚且存活。
冷……
刺入骨髓的冷。并非来自洞穴的阴寒,而是源自体内那移花宫女子留下的冰蓝掌力。那阴毒寒气如同活物,在他破碎的经脉和五脏六腑间疯狂流窜、侵蚀,冻结着他的生机,要将他的生命之火彻底掐灭。
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流动变得越来越缓慢,思维也如同被冻结般凝滞。
要死了吗……
这个念头再次浮现,却带着强烈的不甘。
小丫那跨越空间的一声哭喊,如同最后的神启,将他从彻底的沉沦中短暂拉回。他不能死!绝不能!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试图运转那早已干涸崩溃的浩然气,却如同推动一座冰山,纹丝不动,反而引来更剧烈的反噬和痛苦。
他尝试移动手指,想去触摸怀中那枚已然黯淡破裂的“守秘”令牌,那是他最后的寄托。然而仅仅是抬起指尖这般微小的动作,都几乎抽空了他残存的所有气力。
令牌静静贴在他的胸口,冰冷,再无一丝反应。最后护主的那一下,似乎已燃尽了它全部的力量,那温润的白光,那神秘的共鸣,皆已远去,只剩下一块比石头更冷的残片。
彻底的绝望,如同洞穴深处的黑暗,一点点淹没上来。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
就在他意识即将再次沉入永恒黑暗的边缘——
嗡……
一声极其微弱、近乎幻觉的震动,忽然从他紧贴地面的胸口传来。
并非来自令牌。
而是来自……大地深处?
那震动极其细微,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苍凉而磅礴的韵律,仿佛某种沉睡在地脉深处的巨物,极其缓慢地翻了个身,或者……是某种古老结界在无人知晓处的微弱波动。
这震动穿透厚厚的岩层,传递到他濒死的躯体上,竟引得他体内那冻结一切的冰寒煞气,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共鸣般的涟漪!
就是这一丝涟漪!
如同在冰封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微小的石子,虽然无法破冰,却证明了下方的水体仍在流动!
张简那几乎停滞的思维猛地捕捉到了这一线微芒!
这大地深处传来的奇异波动,似乎……能稍稍扰动那阴寒煞气?!
虽然无法驱散,但或许……能为他争取到一丝喘息之机?哪怕只是让侵蚀的速度慢上一点点!
希望,再次于绝境中萌芽,微小却坚韧。
他不再试图去运转无力调动的浩然气,而是将全部残存的意志力,集中起来,去感知、去呼应那从大地深处传来的、微乎其微的奇异震动。
他将自己的心神,沉入身下冰冷的岩石,努力去贴近那苍凉的韵律。
一次……两次……
如同最虔诚的信徒,试图沟通沉睡的神灵。
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他的意识无数次濒临涣散,又被那求生的执念强行拉回。
渐渐地,不知过了多久,他仿佛真的捕捉到了一丝那韵律的节奏。他调整着自己近乎停滞的呼吸和心跳,试图与之同步。
嗡……
当他的心跳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与下一次地脉传来的震动重合时——
他体内那顽固的冰寒煞气,果然再次泛起了一丝稍明显些的涟漪!冻结的生机,似乎有那么一刹那的松动!
有效!
张简心中狂喜,却不敢有丝毫松懈,继续保持着这极其艰难而脆弱的同步。
这是一个水磨工夫,一个与死亡赛跑的、绝望而漫长的过程。他依靠着那地脉深处不知名存在的微弱“呼吸”,一点点地、顽强地对抗着体内的死亡寒意。
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
与此同时,不知名的远方。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金色沙海,灼热的气浪扭曲着视线,天空中没有云彩,只有一轮毒辣的烈日,炙烤着万物。
李氏抱着怀中两个因为长途传送而光芒内敛、再次陷入沉睡的孩子,牵着小丫,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滚烫的沙丘上。
她的右脚踝依旧剧痛,那根幽蓝冰针留下的寒毒并未完全清除,每走一步都如同针扎,但她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干渴、饥饿、疲惫如同附骨之蛆,折磨着她们。带来的少许干粮早已吃完,水囊也早已空空如也。小丫的嘴唇干裂起皮,小脸被晒得通红,却异常懂事地忍着不哭,只是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
她们从那个传送光涡中跌落出来,就发现自己身处这片绝境般的沙漠。举目四望,除了沙丘,还是沙丘,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更没有张简的身影。
绝望,如同这沙漠般无边无际。
但她不能倒下。她是母亲,她还有三个孩子要保护。尤其是小鱼儿和无尘,他们身负惊天秘密,绝不能被移花宫找到。
她记得丈夫最后那决绝的眼神和嘶吼。
“带孩子们走——!!!”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烙在她的心上。
她必须活下去,带着孩子们活下去!
她依靠着模糊的直觉和天空中太阳的位置,选择一个方向,艰难前行。她撕下衣襟,包裹住孩子们,避免被烈日灼伤。她寻找着任何可能存在的、沙层下的些许湿气,或者耐旱的植物,但大多徒劳无功。
好几次,她几乎要昏倒在沙丘上,都是小丫带着哭腔的呼唤和她看着怀中孩子沉睡脸庞时涌起的力量,支撑着她再次站起来。
“娘……弟弟……好像有点热……”小丫虚弱地指着李氏怀中的小鱼儿。
李氏心中一紧,连忙查看。果然,小鱼儿即使在沉睡中,周身那温润的金辉也似乎比平时活跃一些,小脸微红,仿佛在自发抵抗着外界的酷热。这反而加剧了他自身的消耗。
而另一边的无尘,则依旧冰冷沉寂,仿佛沙漠的酷热与他无关,但那苍白的脸色显示他的状态也并非完好。
必须尽快找到水源和遮阴处!
李氏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极目远眺。忽然,她看到远处天地相接的地方,似乎有一片极其模糊的、不同于沙丘的阴影轮廓。
是海市蜃楼?还是……真的存在?
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小丫,再坚持一下,前面……前面可能有地方休息。”她沙哑地安慰着女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拖着伤腿,向着那片阴影轮廓的方向,一步一步,艰难挪去。
每走一步,沙地上都留下一个深深的血色脚印(她的脚踝伤口在行走中再次破裂),随即又被风沙掩盖。
如同这无情天地间,最微小也最坚韧的跋涉。
希望渺茫,但未曾放弃。
【第一百零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