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
细软的猫叫声从花坛后传来,像揉碎的,轻轻飘进谢折卿的耳朵里。
她停下脚步,扶着路边的梧桐树干,微微喘了口气。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在她浅色的病号服上落满斑驳的光点,也映亮了她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复健刚开始这几天,每走一步,左侧肋骨处仍会传来隐隐的牵扯感,不过今天倒是比之前轻了些。
这是医院深处的小花园,围着一圈茂密的冬青,又种了不少桂花树和梧桐树,保密性极好,鲜少有人来。
谢折卿听从医生的建议,不再依赖轮椅,每天都会来这里慢慢溜达一小时。
石板路铺得平整,路边还放着几张刷了白漆的长椅,风吹过的时候,能闻到桂花淡淡的甜香,倒成了她住院期间最放松的时刻。
只是今天,身边少了那个总是陪她一起喂猫的身影。
冷疏墨去北春拍戏已经好几天了,每天都会按照她们之前的约定,打视频电话过来。
先是絮絮叨叨地说些剧组的趣事,末了还会反复叮嘱她“别逞强”“多休息”之类的。
可挂了电话,病房里还是会剩下空荡荡的安静。
谢折卿缓了缓,又慢慢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那张她常坐的长椅旁。
她扶着椅背,先轻轻坐下半边身子,确认肋骨没有明显不适,才缓缓把另半边身子也挪过去,后背往椅背上靠时,动作也放得极轻。
刚坐定,花坛后就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是一只三花猫,耳朵尖尖的,眼睛亮得像琥珀。
之前冷疏墨推着谢折卿来这里散步时曾见过它几次,还投喂过它,一来二去,倒成了“老熟人”。
“小咪咪,你又来了?”
谢折卿的声音放得很柔,带着点笑意。
她看着小猫试探着想要靠近,却又有所顾虑的样子,慢慢抬起右手,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猫条。
这是冷疏墨临出发前帮她带的,说如果再看见花园里的那只猫,让她可以喂喂,跟小猫玩玩儿。
小猫的鼻子动了动,眼睛立刻盯着她手里的猫条,脚步轻轻挪了挪,却还没敢靠太近。
“小咪咪,过来吃饭吧。”
谢折卿又轻声说了一句,指尖捏着猫条的包装袋,慢慢撕开。
撕开的瞬间,淡淡的肉香味飘了出来,小猫的尾巴轻轻晃了晃,往前又走了两步,离长椅更近了些。
她捏着猫条的一端,把开口的那头轻轻放在长椅旁的纸碟上,自己则往后缩了缩手,避免让小猫觉得有压力。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椅背上,看着小猫犹豫了几秒,终于忍不住凑过去,小口小口吃起了猫条,尾巴还在轻轻扫着地面。
阳光落在小猫身上,也落在谢折卿的侧脸上,让她眼底的温柔又深了几分,连肋骨处的不适感,都好像被这暖融融的氛围冲淡了些。
谢折卿靠在长椅上,身上还裹着轻薄的护肋绷带,哪怕只是微微侧头看膝边的小猫,都得下意识放缓动作。
那场威亚事故留下的伤还没彻底好透,两根肋骨的钝痛、内脏挫伤的牵扯感,偶尔还会在动作稍大时冒出来提醒她“还没痊愈”。
她指尖悬在三花猫的头顶上方,看着那团橘白黑三色的小毛球只敢小口小口的舔食猫条,尾巴尖轻轻扫过她的裤腿却不敢靠太近。
谢折卿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声音里带着点刚复健完的轻哑,却满是温柔的打趣:“你这小家伙,前几天喂你还没这么矜持呢,一直往人家身上扑,今天这是怎么了?”
小猫像是听懂了似的,停下进食抬头看她,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又飞快地低下头继续舔食,只是动作更慢了。
谢折卿看着它这副模样,想起前段时间经常推自己来这里散心的冷疏墨,忍不住笑出声:
“难道说你喜欢之前喂你的那个姐姐,不喜欢我?
也是,她能陪着你玩儿,还长得比我漂亮,可比我这连弯腰都费劲的人讨喜多了。”
说完这话,让她想起几天前冷疏墨推着她来医院小花园时的场景。
那天阳光正好,冷疏墨刚结束某杂志的拍摄,连妆都没来得及卸就直奔医院了。
两人路过护士站时,扎着高马尾的小杨护士一眼就认出了她们,笑着迎上来问:
“谢老师今天又要去小花园散心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小杨护士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跑回护士站,几秒后举着一袋猫条跑出来,不由分说塞进冷疏墨手里。
“那个小花园总蹲着几只流浪猫,尤其是一只三花猫,还挺亲人的。”
小杨护士说着,还贴心地指了指猫条的开口处,“冷老师和谢老师可以用这个投喂它们,撕开包装的时候轻点,别吓着它们。”
当时冷疏墨对着小杨护士道谢后接过猫条,回头冲谢折卿眨了眨眼:
“如果真的能遇到小猫,咱们就可以投喂它们了,省得你总说在医院待着无聊。”
可如今冷疏墨因为电影拍摄的工作去了北春市,只剩下这只三花猫偶尔会循着气味找到花园这里,陪谢折卿待上一会儿。
她轻轻叹了口气,垂眸看着三花猫舒服地眯起眼睛吃着猫条,自己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至少还有你在这儿陪着我。
谢折卿还在试图放空思绪的时候,忽然觉得裤腿被什么轻轻蹭了一下。
不是之前那种试探性的扫过,而是带着实打实的亲昵,软乎乎的一团贴着她的裤管,来来回回地蹭着,连带着尾巴也不再是轻轻晃动,而是像朵蓬松的小云朵,绕着她的脚踝慢悠悠地扫圈。
紧接着,一阵细碎又软糯的“喵呜”声飘进耳朵里。
不是之前警惕时那种细弱的“喵”,而是拖着点小尾巴的调子,像是小孩子撒娇时含混的嘟囔。
一声接着一声,还带着点委屈似的颤音。
谢折卿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弄得一愣,原本半撑在长椅扶手的手顿了顿,低头时正好对上三花猫仰起来的脸。
它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没了之前的警惕,反而泛着点湿漉漉的光,鼻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裤脚,又往她脚边凑了凑,叫声更软了。
“小咪咪,你这是有求于人了?”
谢折卿忍不住低笑出声,声音里的温柔又浓了几分。
她试着稍微弯腰,想看得更清楚些,腰侧却传来一阵轻微的牵扯痛,只好又慢慢坐直。那小家伙像是察觉到她的不便,居然主动跳到了长椅上,来到她手边凑了凑,把毛茸茸的脑袋顶在她的指腹上,蹭得更欢了。
就在谢折卿好奇这小毛球到底想要什么时,三花猫忽然停下了撒娇的动作,转身朝着不远处的花坛跑了两步,又猛地回头看她,像是在催促“快跟上”。
见谢折卿没动,它又跑回来,用小爪子轻轻扒了扒她的鞋尖,随后才再次转身,来到刚才吃了一半的猫条包装袋旁。
她刚才拆开挤了些放在纸碟里,剩下的还装在包装袋里,放在纸碟的旁边了。
谢折卿顺着它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三花猫蹲在石台前,仰着脑袋盯着包装袋,小尾巴着急地轻轻甩着。
过了几秒,它像是想起了什么,伸出一只肉垫粉粉的小爪子,小心翼翼地扒拉了一下猫条包装袋的边角。
那袋猫条的开口只撕开了一个小口子,刚才倒出来的是靠近开口处的碎肉,剩下的肉条都卡在袋子深处,以它小小的爪子根本够不到。
它扒拉了两下,见没什么用,又回头看向谢折卿,小爪子还在包装袋上轻轻点了点,像是在比划“里面还有”。
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期待,连叫声都带上了点急切的意味,仿佛在说“我够不到,你帮帮我呀”。
谢折卿这才明白过来,忍不住笑出了声:
“原来你是馋里面的肉肉了,自己够不着,就来求我帮忙了?”
她看着三花猫那副急得直甩尾巴的模样,想起之前冷疏墨在的时候,总会蹲在地上,把猫条一点点挤出来,耐心地喂给它吃。
心里微微一暖,她忍着腰侧的不适,轻轻拿起猫条包装袋,手指小心地顺着袋口往里推了推,把卡在里面的肉条慢慢挤了出来,落在纸碟里。
三花猫见肉条出来了,立刻凑过去,却没急着吃,反而回头冲谢折卿叫了一声,像是在说“谢谢你”,才低下头,小口小口地啃起了新鲜的肉条,尾巴又开始慢悠悠地晃起来,连耳朵尖都透着股满足的劲儿。
谢折卿看着它这副模样,指尖轻轻碰了碰它的背,心里好像又被这小小的温暖填满了些。
要是冷疏墨在这儿,看到这小家伙这么会撒娇,说不定又要笑着说“你比剧组里的小演员还会撒娇”……
谢折卿的目光落在小家伙埋首进食的模样上。
它把小脑袋扎进纸碟里,每啃一口肉条,耳朵尖就会轻轻颤动一下,连带着嘴角的绒毛都沾了点肉糜,活像个偷吃糖果的小馋猫。
看着它这副心无旁骛的样子,谢折卿忍不住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哭笑不得的吐槽:
“你这只小机灵鬼,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才过来跟我贴贴,又是蹭裤腿又是撒娇的,等我把肉条挤出来了,你倒好,不需要我帮忙了,就只顾着吃,连个正眼都不看我了。”
她说着,故意伸脚轻轻碰了碰三花猫露在外面的尾巴尖。
那毛茸茸的尾巴像是被惊扰了似的,猛地晃了一下,却没停下进食的动作。
这只三花猫只是从肉条里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软乎乎的“喵”,像是在敷衍地回应,又像是在说“等我吃完再说”。
随后便又低下头,继续小口啃着碟子里的肉条,连尾巴都重新放松下来,慢悠悠地扫着地面,完全没把她的“吐槽”放在心上。
谢折卿被它这副“敷衍”的模样逗笑了,腰侧因为笑而牵扯出一丝轻微的痛感,她下意识地抬手按了按护肋绷带,脸上的笑意却没减:
“你倒会装傻,听不懂还知道应一声,真是个小滑头。”
她想起之前冷疏墨在的时候——每次冷疏墨把猫条递到它嘴边,它就会亲昵地蹭蹭冷疏墨的手心,可一旦开始吃,就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气得冷疏墨控诉它“这猫的眼里除了吃的没有别的”。
此刻看着眼前这熟悉的场景,谢折卿心里的暖意又浓了几分。
她没再打扰三花猫进食,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也落在三花猫圆滚滚的背上,在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偶尔有风吹过,带来花香和树叶的沙沙声,三花猫会停下进食,竖起耳朵听一会儿,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吃。
那副警惕又贪吃的模样,让谢折卿忍不住想:
等冷疏墨回来,一定要让她看看这只小机灵鬼的样子,到时候看看她又会怎样点评。
过了一会儿,三花猫终于吃完了碟子里的肉条,它舔了舔嘴角的绒毛,慢悠悠地走到谢折卿的脚边,再次用头蹭了蹭她的裤腿。
只是这次的动作没了之前的急切,多了几分慵懒。
谢折卿垂眸看着它,笑着说:
“现在吃完了,又想起跟我贴贴了?
早知道刚才就不给你挤那么多肉条了。”
三花猫像是没听懂她的话,只是抬起头,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表达感谢。
三花猫蹭裤腿的动作还带着刚吃完肉条的慵懒,鼻尖偶尔会轻轻碰一下谢折卿露出来的一截脚踝,像是在确认什么。
谢折卿看着它这副温顺的模样,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先在膝盖上方轻轻敲了敲,发出细碎的“嗒嗒”声,像是在给小家伙传递信号。
见三花猫只是歪着脑袋看她,她又稍微用力些,掌心慢慢拍了拍,动作放得极轻,生怕吓到它,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
“你吃了我的猫条,都不肯上来让我摸一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