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跟块软乎乎的毯子似的，把校园捂得挺暖和。路灯把俩人挨在一块儿的影子拉得老长，拖在地上。林栀脑袋靠在陆辰言胸口，能清清楚楚听见他“咚咚”的心跳，稳当，有力，他怀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毛衣传过来，让人心里头特别踏实。他刚才那句“我答应你”，还在耳朵边儿上绕着，沉甸甸的，不是随口一说那种。
林栀心里明白，对陆辰言这种啥事都想自己扛、习惯了一个人面对风险的人来说，能说出这话，不容易。这不光是哄她开心，更像是在变，是在试着给她开一扇门，一扇他一直关得死死的、通向他那个真实世界的门。
她仰起脸，看着他下巴那条好看的弧线，声音轻轻的：“那……你现在能跟我说说，最近到底在忙活啥不？还有那天，你跟周铭学长鬼鬼祟祟的，是干嘛去了？”
她眼睛清亮亮的，里头没半点逼问的意思，就是纯粹的担心和想多了解他。
陆辰言搂着她的胳膊紧了紧，琉璃色的眼珠子在月光底下闪着光，有点复杂。他闷了几秒钟，像是在掂量该怎么说，又像是在脑子里组织词儿。最后，他轻轻吐了口气，牵起她的手，走到旁边供人歇脚的长条木椅子那儿。
俩人挨着坐下，晚风吹过来，带着点远处飘来的、若有若无的桂花香，甜丝丝的。
“我收到条短信。”陆辰言开了口，声音不高，挺平静的，“就我从我爸那儿回来的那天晚上。”
他没看林栀，眼睛盯着前面被风吹得晃来晃去的树影子，把那条挑衅味儿十足的短信内容，还有他自己后来查到的那些事儿，包括怎么锁定那个藏在破网吧后头的可疑窝点，都挑重点、不带啥感情色彩地跟她说了。
他没故意说得多危险吓人，也没藏着掖着进展，就是用最平常的语气，把事儿摊开来讲。包括他怀疑鼎盛那个赵广源，还有觉着对方可能不光是冲着生意来的这些想法。
林栀安安静静地听着，心口跟着他的话一点点抽紧。原来，在她以为那破事儿早翻篇了、正美滋滋享受太平日子的时候，暗地里的威胁压根没走，还变本加厉了。光是听他说那条短信的内容，她后背就有点发凉。
但她没叫出声，也没吓得慌神。她就是更用力地攥紧了他的手，手指头有点凉，却带着股不撒手的劲儿。
“所以……你们今天去那个网吧，就是去认认门儿？”她小声问。
“嗯。”陆辰言点点头，总算侧过脸来看她。月光底下，她脸色有点白，可眼神却出奇地镇定，没像他以为的那样慌里慌张。这让他心里头那根一直绷着的弦，稍微松了点儿。
“害怕不？”他没忍住，还是问了。
林栀老实地点点头：“有点儿。”可马上又使劲摇摇头，“但更多的是来气。他们凭啥这么阴魂不散？凭啥觉得能随便拿捏别人？”
她语气里带着股不常有的火气，是为他觉得憋屈，也是打心眼里瞧不上这种只会躲在暗地里使绊子的下作手段。
陆辰言看着她因为生气微微鼓起来的脸颊，心里头某个软地方被戳了一下。他伸出手，轻轻把她揽进怀里。
“别怕，也别气。”他低声说，声音里有种让人安心的稳当劲儿，“我已经让周铭找人盯死那儿了。只要他们再敢动，咱们就能顺着藤摸到瓜。”
他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一点没留。这是一种全新的感觉，把潜在的危险和自己的安排，坦坦荡荡地告诉另一个人，一块儿扛。
“那你……打算跟你爸说不？”林栀在他怀里抬起头问。她还记得陆明远已经知道点儿情况了。
陆辰言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暂时不用。他有他的路数，我有我的法子。”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疏远和某种倔劲儿。他不想再靠他爸，尤其是在那老头子把他最看重的东西贬得一文不值之后。
林栀懂他的心思，没再多嘴。她就是靠在他怀里，声音轻轻却挺坚定地说：“行，那咱就用自己的招儿。不过你得答应我，不管干啥，头一条得保证你自个儿安安全全的。还有……不能再有啥事瞒着我了。”
最后这句，带着点不容商量的、撒娇的味儿。
陆辰言低头，看着怀里女孩那一脸认真又带点娇憨的样儿，心里头最后那点因为分享了秘密而产生的别扭劲儿，也烟消云散了。他轻轻亲了亲她的头发顶。
“好，答应你。”
打那以后，日子看着还是老样子，可水面底下，暗流“咕嘟咕嘟”冒得欢实。
周铭那边派去盯梢的人，断断续续传回来些零碎消息。那个网吧二楼确实是个藏人的地儿，进出的人不多，但个个行色匆匆，看着就不像正经去上网的。他们偷摸着拍了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正想办法通过关系网比对里头的人脸。
陆辰言这边也没闲着，使上了自己的计算机老本行。他开始顺着那条短信可能留下的数字脚印往回摸，分析那个虚拟服务器跳来跳去的规律，想从里头抠出点蛛丝马迹。这活儿贼枯燥，还特别耗神，经常在书房一坐就是大半夜，对着满屏幕滚动的代码，眼睛都快瞅瞎了。
林栀不去吵他，就在旁边安安静静地陪着。有时候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窝在书房沙发上改她的专栏稿子，有时候拿本书悄没声地看，看他杯子空了，就起身给他续点热茶，或者切盘水果递过去。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因为被蒙在鼓里就觉得心慌、委屈。现在，她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在干啥，知道暗地里有啥风险，也知道他们是一头的。这种“门儿清”和“参与感”，像颗定心丸，把她心里头那点不安稳都给抚平了。
她甚至开始琢磨着，用自己那点“特长”帮帮他——当然，是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这天晚上，陆辰言又对着满屏天书似的代码出神，林栀端了杯热牛奶进来，轻轻放在他手边。
“还在跟那个服务器较劲呢？”她小声问。
“嗯。”陆辰言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跳转的路子太贼，用了不少反跟踪的花招。”
林栀凑过去，瞅着屏幕上那些她一个字也看不懂的字符和线条图，眨了眨眼：“听着像个滑不溜秋的老油条。不过，再滑溜的泥鳅，也得在泥里留点印儿，对吧？”
陆辰言被她这比喻逗得嘴角弯了一下：“理论上是这样。”
“那……你有没有试过，从他们‘说话’的调调上找找看？”林栀忽然冒出个想法。
陆辰言挑眉看她，示意她往下说。
“你看啊，”林栀努力组织语言，想用自己熟悉的东西打比方，“就像我们分析一篇文章，不光看它写了啥，还会琢磨作者用词的癖好、句子的结构，甚至标点符号咋用的。这些细枝末节，有时候能透出作者的风格或者来路。那个发短信的人，他用的词儿，‘结束’，‘以为’……这种带着点文绉绉又高高在上的挑衅味儿，是不是也可能露出点马脚，比如他啥出身，或者……啥脾气？”
她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我就随便瞎琢磨的，可能对你们搞技术的没啥用……”
“不。”陆辰言打断她，琉璃色的眼睛里亮了一下，“很有用。”
他一直埋头在技术层面挖线索，想从数字世界的逻辑缝里找突破口，却把最原始也最管用的那套——琢磨坏蛋心理——给忘了。
林栀这话，像在他黑乎乎的脑子里划了根火柴，“嗤”一下亮堂了，给他指了另一条道儿。
他立马把那条短信调出来，反反复复看那短短一行字。确实，用词干净利索，没多余花哨，语气里透着股猫玩老鼠似的戏弄和自信，不像一般小混混或者纯粹抢生意的人能说出来的。倒更像是个……享受跟人斗心眼儿过程的主儿。
“栀栀，你真是个小机灵鬼。”陆辰言转过头看她，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夸赞。
林栀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心里头甜得直冒泡：“我……我就是胡思乱想的。”
“想得好。”陆辰言肯定道，接着又陷入了沉思。如果对手真是个喜欢斗智斗勇、技术还不赖的家伙，那他的行为方式、他选地方藏身的偏好，可能都会带上他个人的记号……
他重新扒拉出周铭传回来的那些关于网吧窝点的照片和周边环境信息，脑子转得跟风火轮似的，把“对手可能是个爱玩脑子的技术控”这个新想法，塞进他原来的分析模型里。
林栀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没再打扰，悄悄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门。她知道，他现在需要绝对安静，好把脑子里那团乱麻捋清楚。
回到客厅，她蜷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得劲儿。她不再是只能干等着、被保护的那个了，她也能用自己那点小聪明，给他帮上忙，哪怕只是灵光一闪的小提示。
这种肩并肩一起使劲儿的感觉，真不赖。
夜深了，陆辰言书房的灯还亮着。
林栀洗漱完躺床上，却没啥睡意。她拿起手机，无意识地翻着通讯录，目光停在“陈煦学长”这个名字上。
自打上次在宿舍楼下碰见，把U盘还给他之后，俩人就没再联系过。陈煦学长好像也察觉到了啥，没再主动找她讨论论文的事儿。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和陈煦的聊天框。上回对话，还停在她还U盘时道谢那儿。
她想了想，敲了行字过去：
「学长，睡了吗？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想请教你个问题，你认识的人里头，或者在你们金融圈，有没有那种……计算机玩得特别溜，但又特别喜欢咬文嚼字、玩文字游戏，给人感觉……贼聪明又有点捉摸不透的？」
信息发出去，她又觉得有点唐突，赶紧补了一句：
「就是随便问问，最近写个小说角色，找找灵感。」
发完，她把手机放下，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她自己也说不清为啥会想到问陈煦，可能是因为他混商学院，认识的人杂，路子广，也可能……就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就在她以为对方早睡了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
陈煦回信了。
「这么晚还在构思，够拼的啊。（笑脸）」
「你描述的这类人……技术牛又爱故弄玄虚的，我倒是知道一个。他不算严格意义上的金融圈人士，更像是个在边缘游走的‘技术顾问’，叫魏哲，圈子里风评有点……特别。你怎么会想到问他？」
林栀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几拍。
魏哲……
这个名字，像颗小石子儿，“噗通”一声扔进了她心湖里，荡开了一圈圈看不真切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