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端黑了。
陈渊的手还按在键盘上,指节发白。他没动,也没说话,眼睛盯着那片漆黑的屏幕,像是在等它自己亮起来。可他知道不会了。
刚才那一瞬间的访问记录不是误报,是有人摸到了他们的数据边角。更麻烦的是,设备断电的方式不对劲——没有电流回涌,没有系统报错,就像被人从最底层掐了电源。
“不能再用联网的东西了。”他说。
张宇正从通风管爬下来,听见这话,动作一顿,脚踩在最后一级铁梯上发出轻响。他把背包甩到地上,拉开拉链,掏出一台灰壳子机器,外壳磨损得厉害,接口处缠着绝缘胶带。
“早就准备好了。”张宇把机器放桌上,“气隙终端,物理隔离,连无线模块都拆了。这玩意儿二十年前是老派技术员用来写机密代码的,现在反而最安全。”
陈渊点头,没多问来源。他打开密封袋,取出两块存储盘,一块是自己带出来的,一块是林悦那份。他检查了接口有无被动过手脚,确认无误后,插进灰壳终端的读取口。
屏幕闪了一下,开始加载。
进度条缓慢爬升,每一步都带着老旧系统的卡顿感。陈渊盯着日志文件列表,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时间戳对比界面。果然,主缓存里的关键日志少了0.6秒的数据帧,而且被强行对齐过,像是有人急着掩盖痕迹。
“他们看了。”陈渊说,“但只来得及抓走一份临时缓存。”
“说明他们不知道我们手里有双份备份。”张宇站到他身后,看着屏幕,“而且他们不敢大动作清空,怕触发警报。”
“所以只是偷看了一眼,就赶紧收手。”陈渊冷笑,“心虚了。”
两人对视一眼,没再多说。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
陈渊继续操作,把G-13节点的信号波形图单独提取出来。那串18秒一次的脉冲信号清晰可见,像心跳一样稳定。他又导入城市能源调度的日志,找到每日三次的电网峰值记录——早上六点、中午十二点、晚上八点,每次持续约四十七秒。
“信号同步周期和能源脉冲有没有关联?”张宇问。
“正在比。”陈渊把两条曲线叠在一起分析。起初看不出规律,但在第三次峰值时,共振频率出现微小偏移,延迟了0.4秒。这个数值太小,普通监控系统根本不会记录,但他注意到了。
“不是巧合。”他说,“他们在利用电网波动做掩护。每次能量集中释放的时候,地下信号会短暂增强,可能是为了传输更大体积的数据包。”
张宇立刻反应过来:“那就意味着,信号源离主变电站越近,干扰越小,衰减也越低。我们可以反推距离。”
“我已经在算了。”陈渊调出城市地下金属管道分布图,以G-13为起点,画出信号传播的理论衰减曲线。结合电网波动的时间差,最终圈出一个半径三百米左右的区域。
地图上的红圈落在市政核心区边缘,正好压在一片标着“已废弃”的建筑群上。
“供暖站?”张宇皱眉,“官方资料显示这里十年前就停用了,连管道都切断了。”
“可要是有人偷偷接回去呢?”陈渊指着图上一处细节,“你看这个分支管线,表面登记为封堵状态,但我们截获的振动信号显示,最近三个月内有低频共振,说明金属结构还在传导能量。”
张宇沉默几秒,忽然从背包里拿出一卷泛黄的图纸,摊开在桌上。“这是我从旧城建档案室偷出来的,赛博都市初建时期的地下管网手绘图。那时候还没搞全数字化,很多真实布局都没录入系统。”
图纸上,一条暗红色的粗线从主能源中心延伸出来,绕过官方监控区,直通地下深处的一个封闭空间。
“应急指挥所。”张宇指着那个点,“旧政权留下的避难设施,深埋在基岩层,自带独立供能和电磁屏蔽。后来新管理者上台,宣布这里永久封存,所有入口用水泥灌死。”
“但他们可能没进去看过。”陈渊接过话,“如果通道是从内部打通的呢?比如通过维修竖井或者废弃排水道。”
两人重新校准信号流向。将五个异常监控节点的数据路径一一标注,再用矢量线指向收敛点。所有线条最终交汇的位置,正是那座“废弃供暖站”的地表投影上方。
“太干净了。”张宇低声说,“五个节点同时指向同一个盲区,这不是自然形成的网络结构,是人为设计的中枢。”
“问题是怎么证明里面真的有人。”陈渊靠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没有影像,没有通讯记录,光靠信号推测,不足以让人信服。”
“那就找活人证据。”张宇突然想起什么,“全市断电检修记录。上次是在三天前凌晨两点,照明系统全部关闭,连备用电源都停了七分钟。”
陈渊眼睛一亮:“如果那个地方真藏着控制室,它的储能系统必须自检,否则下次启动会有风险。”
他快速翻查电力日志备份,在凌晨2:15至2:22之间,果然发现一次异常回充电流——来自一座本不该有任何能耗的地面建筑,持续7秒,功率极低,但特征明确:这是蓄电池组完成充放电测试后的典型反馈。
“闭环了。”陈渊把结果截图保存,拖到战术板界面,在地图上画了个红圈,写下坐标编号。
张宇看着那个点,久久没说话。
“这不是管理处。”陈渊指着红圈,“这是真正的控制室。外面那些办公室全是摆设,真正发号施令的人,一直躲在地下。”
“接下来怎么办?”张宇问。
“不动。”陈渊合上终端,“我们现在知道了位置,不代表就要冲进去。一旦打草惊蛇,他们换个地方,下次再找就难了。”
“那也不能干坐着。”
“我们不坐。”陈渊从背包里取出一块加密芯片,把所有分析结果打包写入,盖上防护壳,“你带一份走,藏好。我留一份原数据,随时可以重建证据链。”
张宇接过芯片,放进贴身口袋。
“暂时谁也不告诉。”陈渊盯着地图上的红圈,“包括林悦。信息知道的人越少,泄露的风险就越低。”
“万一他们换了信号模式呢?”
“那就再追。”陈渊声音很平,“他们能藏一时,藏不住永远。只要还在用这套系统,就会留下痕迹。”
房间里安静下来。灯泡忽明忽暗,老旧线路承受不住长时间供电。桌上的图纸被风吹起一角,又被张宇用手按住。
陈渊没再看屏幕,也没整理设备。他就坐在那儿,目光钉在那个红圈上,像在等它自己动起来。
张宇看了看他,又看看地图,忽然觉得有点冷。
这座城市的管理者从来不在台前露面。他们躲在数据背后,用假画面骗人,用真信号操控一切。而现在,这两个男人找到了裂缝。
门外传来远处巡逻机器人经过的声音,履带碾过碎石,渐行渐远。
陈渊抬起手,轻轻敲了三下桌面。
滴、滴、滴。
和那串18秒一次的信号节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