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仙庙内,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火气。
魏明将白七七轻轻安置在蒲团上,少女眉心的红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妖异。
虞绣心的脚步声从庙外传来时,魏明的手指已经按在了判官笔上。
她的气息变了……不再是天听九局黑市里那个市侩的布庄老板,而带着某种古老而深沉的力量。
“小友,别来无恙啊!”
随着话音落下,虞绣心的身形如水波般晃动,皱纹爬满她的脸庞,佝偻的身形逐渐显现……赫然是薛婆婆的模样。
判官笔的墨气在魏明掌心翻涌,季云舒腕间的轮回印也泛起青光。
唯有黑猫悠闲地甩着尾巴,冲着薛婆婆“喵”了一声。
“你到底是谁?”魏明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当然是薛婆婆。”老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叠如沟壑。
季云舒紧盯她的眼睛:“虞绣心呢?那梅关镇的薛婆婆?”
“你们随我来。”她转身时衣袂翻卷,露出鞋底沾着的纸灰……虞绣心从不用这种祭奠亡人的黄纸。
魏明的指尖在判官笔上摩挲,突然想起黑市初遇时,虞绣心总是小步快走,而眼前人却是萨满特有的“七星步”……
他与季云舒对视一眼,警惕地跟上。
黑猫蹿到前面,似乎对薛婆婆毫无戒备。
“若她真要动手,早在我们初入梅关镇时就……”
魏明想起他们曾毫无防备地跟着虞绣心来到梅仙庙,后背不由渗出一层冷汗。
山巅的风凛冽刺骨。
薛婆婆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划过,一道金光闪过,梅关镇的景象骤然清晰……
整个城镇被浓稠的海雾笼罩,雾气中隐约可见无数红色丝线,如蛛网般缠绕在每一栋建筑上。
街道上的行人动作僵硬,每个人的手腕都系着一根红绳,绳头延伸至雾海深处。
“全城沦陷……”季云舒的轮回印剧烈震颤,齿轮之眼在她脑海中尖啸着危险。
魏明猛地转向薛婆婆:“你早就知道?还让我们……”
“一开始并没有。”薛婆婆摇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老身本想借你们破局,可你们……惹怒了它!”
她望向梅关镇方向,声音沙哑,“还让宋尘死了。”
那话语中的责备之意让魏明心头一震。
他想起宋尘扭曲的尸体,想起地窖里那对母女……若当时自己能再谨慎些……
黑猫突然跃上薛婆婆肩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老人抚摸猫背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魏明这才注意到,她小指上戴着一枚熟悉的青铜指环……
与宋尘的“镇海钱”材质一模一样。
“她这是在布局吗?还是……”
山风呜咽,卷起薛婆婆的衣角。
魏明看见她腰间露出一角残破的羊皮卷,上面隐约可见“龙宫”二字……
阴风骤起,卷着腥咸的海水气息扑面而来。
薛婆婆腰间的萨满鼓突然无人自鸣,鼓响如裂帛,魏明眼前突然浮现宋尘被红绸绞杀的场景……鼓声在撕扯记忆。
鼓面的人皮诡异地蠕动起来,浮现出一张扭曲的男性面孔……那是老萨满临终前的模样。
虚空裂开一道缝隙,一张由黑雾凝聚的“苦难面具”缓缓浮现。
面具扭曲着,溺死者的浮肿与新娘的泪痕在雾气中交融,最终定格成白七七痛苦的脸。
……那张脸上正爬满珊瑚状红纹。
“滚……!”薛婆婆一声暴喝,枯瘦的手指猛地拍向鼓面。
鼓声如雷,震得山石簌簌滚落。
魏明不得不运起判官笔抵挡音波,墨气在身前形成屏障。
季云舒的轮回印自动护主,齿轮虚影在周身旋转。
“这鼓声……在攻击魂魄!”魏明感到五脏六腑都在震颤。
他看向季云舒,发现她的嘴角已经渗出血丝。
苦难面具发出刺耳的尖笑:“薛婆婆,你的女儿、外孙女可还在梅关镇……”
“你找到她们再说!”
薛婆婆厉声打断,第二记鼓声伴随骨针破空时,季云舒的轮回印竟开始逆向旋转,齿轮之眼发出惊恐尖啸。
鼓面上老萨满的脸突然睁开双眼,口中吐出浑浊的黑气,如利箭般射向面具。
魏明的眼白瞬间爬满血丝,像是被鼓声震裂了毛细血管……那黑气里分明裹挟着无数细小的骨针!
每一根针尖都刻着古老的镇魂咒。
“她竟把师父的遗骨炼成了法器……”面具被骨针穿透,发出非人的嚎叫。
黑雾中伸出无数惨白的手臂,疯狂抓向薛婆婆。
老妇人冷笑一声,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鼓面。
鲜血渗入人皮,老萨满的面容突然鲜活起来,张口唱起古老的萨满战歌。
“轰……!”第三声战歌起,整座山崖的碎石悬浮成阵,老萨满的虚影从鼓面站起,将黑雾生生按回虚空裂缝。
苦难面具在声浪中扭曲变形,最终“砰”地炸成漫天黑雾。
隐约传来一声不甘的嘶吼:“三日后……等到礼成……”
薛婆婆踉跄着后退两步,嘴角溢出一缕黑血。
萨满鼓上的老萨满脸渐渐平静,重新变回干瘪的人皮。
魏明和季云舒呆立原地,判官笔和轮回印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黑猫炸着毛,死死盯着消散的黑雾方向。
“这就是真正的萨满之力……”魏明握笔的手微微发抖。
他忽然明白为何宋尘甘愿赴死……面对这样的力量,凡人根本毫无胜算。
季云舒擦去唇边血迹,看向薛婆婆的眼神充满敬畏:“前辈,那面具……”
“不过是‘它’的一缕分魂。”薛婆婆疲惫地坐下,“真正的‘海嫁衣’,还在梅关镇等着它的...新娘。”
山风呜咽,卷着远处飘渺的唢呐声,在悬崖边打了个旋。
魏明的目光落在薛婆婆腰间那面泛着油光的萨满鼓上……
鼓面的人皮纹理清晰可见,甚至能辨认出眉心处一道陈年刀疤。
薛婆婆枯瘦的手指抚过鼓面,那道刀疤的位置:“我师父的人皮做的。”
她的声音忽然柔软下来,“宋尘告诉过你吧?”
“那夜海湾……血祭……”魏明想起宋尘描述的恐怖场景,不由得握紧了判官笔。
“不过他没说的是……”薛婆婆的指甲轻轻划过鼓边缘的齿痕,“这同时是我男人的皮。”
季云舒倒吸一口凉气,轮回印的齿轮突然卡住般停止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