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舒年端着沉重的酒盘,一步步踏上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老鸨那不容置疑的命令还在耳边回响。
天字号房……那是醉仙楼最奢华也最是非的所在。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来到那扇雕花繁复的房门前。
里面隐约传出男女调笑的靡靡之音。
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推开房门。
一股浓烈的酒气、脂粉香气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息扑面而来。
房内的景象更是让他瞳孔一缩……
衣衫不整的男女纠缠嬉戏,杯盘狼藉,一片奢靡混乱之象,不堪入目。
赵舒年立刻低下头,不敢多看,快步走到桌案前,将酒壶酒杯轻轻放下,动作尽可能轻缓,试图不引起任何注意。
放下酒盘后,他下意识地背对着房间,一步步向门口退去,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等等!”一个略带沙哑却蕴含着不容抗拒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压过了房内的嬉闹声。
赵舒年脚步猛地顿住,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低垂的眼眸中锐光一闪而逝。
体内灵力悄然运转,神经绷紧如弓弦,袖中的手微微捏起,随时准备暴起发难。
这地方龙蛇混杂,稍有不对,便是你死我活。
只见房间内侧,一个衣衫半敞、面容带着几分酒色之气却目光精烁的老者。
他推开了偎依在他怀中的娇媚女子,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门口正准备溜走的赵舒年。
那老者,正是鬼器门的长老张伯老。
他带着几分玩味和审视,上下仔细打量着赵舒年,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
片刻后,他猛地仰头灌了一口酒,喉结滚动,哈出一口酒气。
这才慢悠悠地道:“根骨倒是不错……是个炼器的料子。嗯……等我消遣完了。
”他说着,毫不避讳地拍了拍身旁女子雪白的大腿,引得一阵娇嗔,“你就跟我一起回鬼器门吧。”
听到这话,赵舒年紧绷的神经如同骤然被松开的弓弦,猛地一松!
巨大的意外和庆幸感冲击着他,以至于他一时竟有些反应不及,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受宠若惊。
张伯老见他这副“呆愣”模样,似乎很满意。
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和施舍:“还杵着干什么?退下,在外头候着!等我和美人……办完正事,自会带你回山门。”
赵舒年这才仿佛如梦初醒,连忙躬身,声音带着一丝“激动”的颤抖:“是……是!多谢长老!小的在外等候!”
他弯着腰,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当房门隔绝了内里的淫声浪语,赵舒年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吐出一口压抑已久的浊气。
走廊昏暗的光线落在他脸上,那原本的傻气与惶恐迅速褪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光芒。
鬼器门……这步棋,竟是如此意外地落了子。
海船在墨色的波涛中起伏,咸腥的海风带着寒意吹拂着甲板上的众人。
魏明目光在夜色中亮得惊人,锁定在独自站在船舷边、望着归墟城方向沉默不语的孙三身上。
他心中的疑团越滚越大,终于迈步走了过去。
“孙三爷,”魏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审视,“你在客似云来客栈刻意接近我们,是有目的的吧?”
孙三没有立刻回头,依旧看着那片逐渐远去的灯火,半晌才沙哑地笑了笑:“代价?呵呵……那魏先生你觉得,我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
他缓缓转过身,“李大宝要灭口,禾子牧容不下失败者,归墟城……已经没有我孙三的活路了。”
“那你为何要帮我们?”魏明追问,抬手指了指正在照顾季云舒的白七七,“甚至不惜牺牲你那么多兄弟?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魏明紧盯着孙三的侧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他无法相信仅仅因为“敌人的敌人”这种理由,就能让一个狡猾的海匪头目做出如此决绝的豪赌。
孙三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了平日里的油滑与狰狞,在月光下竟显出几分复杂的凝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追忆。
他看向魏明,目光深沉:“敌人的敌人,自然是朋友。李大宝和禾子牧要杀你们,也要杀我灭口,我们同坐一条破船,这个理由,不够吗?”
他顿了顿,话锋微微一转,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魏明的胸口,“更何况……你身上那枚古钱,跟我,倒有点渊源。”
古钱!
魏明胃部猛地一抽,仿佛被冰冷的钩子拽了一下,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姿态,眼神变得无比警惕。
他果然认识听风钱!
这枚铜钱此刻被孙三点破,让他瞬间想到了无数种可能……
抢夺?窥探?还是……
孙三将魏明的反应尽收眼底,却并未露出任何贪婪或敌意,反而苦笑了一下。
他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慨:“别那么紧张。若我真想对它不利,方才在海市,我有的是机会动手,何必等到现在?更何必搭上我那么多兄弟的命?”
他叹了口气,目光再次投向茫茫大海,声音低沉下去:“那枚钱……它牵扯到的事情,远比你想的要深,也远比寂静海渊本身更要古老。
它或许……是解开那片死亡之海某些秘密的唯一钥匙。”
魏明血液冲击耳膜,发出轰鸣,孙三的话印证了他之前的某些猜测,听风钱果然与寂静海渊有关!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沉声问:“所以你帮我们,是因为这枚钱?”
“可以这么说。”孙三坦然承认,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和孤注一掷的光芒,“李大宝过河拆桥,禾子牧心狠手辣,归墟城我已无立锥之地。
既然横竖都是死路,不如赌一把大的!
帮你,就是帮这枚钥匙,或许……也是帮我自己,在寂静海渊中找到一线生机。”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魏明:“现在,我们真的是一条船上的人了。魏先生,前路艰险,能否搏出生天,或许真要看你和那枚钱的造化了。”
甲板另一侧,秦正山将两人的对话隐约听在耳中,内心更是翻江倒海。
他原本恪守的律法与秩序,在这「古老秘密」和「唯一钥匙」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半生守护的归墟城,其水下隐藏的黑暗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他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或许能找机会澄清冤屈重返归墟。
但听到“寂静海渊”、“古老秘密”、“唯一钥匙”这些字眼。
他便知道,自己已彻底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
归路已断,前路未卜。
这位曾经的巡城卫队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