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抹谷矿区山脉。
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红土与柚木的气息,乔声跟在季司南身后,踩着泥泞的山路向矿区深处走去。
她穿着便于行动的亚麻衬衫和工装裤,头发随意扎成马尾,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再走十分钟。”季司南回头,嘴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似笑非笑的弧度,“想拿到好的珠宝原石,自然需要费些力气。”
乔声白了他一眼,“我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了,你们的矿区到底在哪?你该不会想把我给卖了吧?”
季司南笑笑,“在缅甸,人命可不值钱。”
就在这时,领头人回头,低声跟季司南说了几句什么,季司南脸色一沉,他伸手拉过乔声,压低声音说,“等会跟着我,别乱看,也别乱问。”
乔声被突然起来的紧张氛围弄得也紧张起来,她点点头,手腕却不动声色挣脱开季司南的掌心。
转个弯,便到了一个三岔路口,路口处出现一队持着重型机械枪的武装人员。本来他们在懒散的抽烟,但在看到他们的瞬间,黑乎乎的枪口立刻就对准了他们。
乔声顿时被吓得一愣。
“别怕。”季司南低声说。手也重新揽住了乔声的肩膀,将她往怀里压了压。
只见领头人上前一步,用流利的缅甸语与他们交谈了几句,将腰间厚厚的牛皮钱包取下来,扔给了一名长官。
长官挥挥手,几人快速通过。
乔声看了看前面皮肤黝黑,穿着随意,但神色自若的领头人。
季司南向她简单介绍。
领头人叫汉伽,是缅中混血。他的母亲是被骗到缅甸的中国人,父亲之前在一股小型武装势力里担任要职。在这片被军阀和矿主掌控的土地上,没有汉伽,别说走两个小时的山路,他们根本就不可能自由进出高价值矿脉。
“他精通中缅两国语言,熟悉每一条隐秘的交易链,甚至和几位势力庞大的矿主称兄道弟。看到了吗?他腰间别着的新式手枪,只要前面出现危险物,他会毫不留情扣动扳机,啪地一声,一枪爆头。你见过被一枪爆头的样子吗?人的脑浆会四散开来,像掉在地上的豆腐似的。”
乔声唇色白了白,她推开季司南,“你故意的吧?带我来这里。”
季司南扬了扬眉,“这里和你在艺术中心珠宝展上看到的可不一样。”他随手捡起一块沾满红泥的石头,在掌心掂了掂,“在抹谷,最美的宝石,往往裹着最脏的皮。”
又走了一会,他们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矿口。
矿洞入口处,几名持枪的守卫正谨慎地向四周观望。
站在最前面的中年人一见到他们,就笑着迎了上来跟季司南握手,他是这里的负责人豪叔。
豪叔满脸堆笑:“等你们很久了,季总。刚下过雨,没法开车,山路是不是很难走?”他说着又跟乔声握手,“乔小姐你好,久仰大名。”
乔声回握,微笑点头示意。
季司南说:“走路倒还好,就是掸邦军的手怎么伸到这里来了?刚刚路上碰到,还好汉伽早有准备。”
豪叔叹了口气,将近日政府军和几股地方武装抢夺地盘的事简单说了下,就带着他们进入了矿洞。
矿洞内昏暗潮湿,只有头顶的矿灯投下摇晃的光影。乔声的指尖抚过凹凸不平的岩壁,偶尔触到一丝冰冷的结晶。
“看这个。”季司南突然停下来,从矿工手里接过一块拳头大小的原石,表面粗糙如普通砾石,但他用强光手电抵在某处,一束光骤然穿透石皮,在黑暗中绽出鲜血般浓烈的色彩。
“鸽血红,未经过任何处理,藏在这么一块‘丑石头’里。”
乔声低头专注地观察石头的裂缝和包裹体,“荧光反应很强,但内部有羽状纹,开采时如果处理不当,很容易裂。”
因为太过专注,她未注意到,她的斜上方,季司南也低着头。
想到什么,她猛地一抬头,头顶恰好顶到了季司南的下巴。
“嘶——”季司南捂着下巴,痛得直抽冷气。
没有防备的撞击力道很大,乔声也捂着头,她有些抱歉的看着季司南,“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你没事吧?”
季司南声音里都是怨气,“怎么跟你在一起受伤的总是我。”
……
乔声在矿洞里转了一圈,跟着季司南回到了外面。他的下巴还轻微红着,这让乔声再次感觉到愧疚。
“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我这里可都是宝贝。”季司南颇有些得意。
乔声认真地点点头,“确实不错。等回去我们就签合同。”
“不急。难得出来一趟,明天我带你去中心区转转。”
乔声摇摇头,“不了,事情办完还是尽早回去吧。”
“怎么?你怕了?”
乔声想打肿脸充胖子说不,但想到季司南说的一枪爆头,还是抿抿嘴说:“嗯。这里确实很恐怖。我们早点回去吧,好吗?”
她的语气带着不自知的请求。声音也是软软的。
季司南笑意加深,到底是女孩子,还是从小就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这里深山老林还到处是黑乎乎的枪,不害怕才怪。
他挑眉道:“行,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就是上次我说的,陪我去京市参加一个宴会。”
乔声垂了垂眸,她之前只答应了季司南陪他从京市走一趟,并没有答应要跟他一起参加宴会。这个季司南果然是个人精,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狡诈。
“看在你今天保护了我的份上,我答应你。行了吗?”
乔声没有忘记,在路口遇到掸邦军的时候,他将她往怀里压了压,那是保护的姿态。
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她都感谢他。
季司南看着乔声满脸不情愿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心微微动了动。这个女孩子,一颦一蹙之间,俱是别样风情。怪不得能把沈州白和裴既明两人迷得团团转。
“不过走之前,我还是想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你这么喜欢珠宝,一定会喜欢。”
……
几人下山,不可避免地又遇到了掸邦军,于是又交了厚厚一叠美金,才顺利下了山。
“你们矿洞里这么多宝贝,不担心被他们抢吗?”坐上在山脚下停放着的回程的吉普车,乔声才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车子颠簸间,季司南撞到了乔声的肩膀,他扶稳乔声,笑笑说:“抹谷矿区处处是宝贝,但没有人开采,那就是一堆破石头。这堆破石头只有运出去才能变得值钱。所以只有美金才是这里的硬通货,其余的,什么都不是。”
乔声想想的确如此,拦路设卡伸手要钱可比开采石头、打磨销售来得更快。
而且这里武装势力这么多,天天打仗抢夺地盘,今天这片山头归你管,明天可就不一定了。
两人闲聊着,回到了下榻的酒店。
一路上还遇到两支来自不同势力的武装人员,一样的动作——交钱,走人。
“这里还真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这才哪跟哪儿,晚上带你去个地方,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销金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