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风带着沙砾的粗粝,刮过西突厥牙庭的黑色毡帐群。牙庭建在焉耆以西的草原上,主营帐以牦牛毛混织的厚毡拼接而成,帐顶插着绘有狼头纹的黑色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帐外,百名突厥卫兵手持弯刀、肩背弓箭,铠甲上的铜钉在烈日下泛着冷光,却掩不住他们眼底的局促 —— 不远处的草原上,大唐安西都护府的轻骑已列成阵形,玄甲在阳光下连成一片银色海洋,虽未逼近,却如利剑悬顶,压得整个牙庭喘不过气。
主营帐内,空气更显凝滞。乙毗射匮可汗身着绣金狼纹的皮袍,腰间悬着镶嵌宝石的弯刀,正坐在铺着虎皮的坐榻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膝头的马鞭。他面前,大唐使臣李道宗身着绯色官服,腰佩金鱼袋,神色冷峻如冰,刚将一份商队劫掠的奏报重重拍在案上:“可汗可知,上月从沙州出发的三支汉商队,在龟兹以东遭袭,货物被劫、商卒伤亡二十余人?据活口指认,劫掠者所用的弯刀、箭羽,皆是西突厥部族制式!如今安西都护府已陈兵边境,若可汗不给天可汗一个交代,恐难维系两国‘盟好’!”
李道宗的声音掷地有声,帐内的突厥贵族们顿时骚动起来,有人怒目而视,却被乙毗射匮用眼神制止。他清楚,西突厥近年因内部部族纷争,实力大不如前,根本无力与大唐正面对抗 —— 安西都护府的玄甲骑兵,去年刚平定高昌叛乱,锋芒正盛,若真开战,牙庭恐难保全。但他又不愿真的惩处自己的部族,只得强压下心头的不甘,脸上挤出几分恭顺的笑意:“天使息怒!此事本王确不知情,定是部下小部族擅自妄为,冲撞了上国商队。本王已查明,罪魁祸首便是依附于我的处月、处密两部首领,这就将他们交予天使处置!”
话音刚落,两名突厥卫士押着两名五花大绑的部族首领走进帐内。两人衣衫破烂,脸上带着伤痕,显然是刚被 “拿下”,见到李道宗时,眼神里满是惶恐与不甘,却不敢多言 —— 他们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可汗推出来的替罪羊。乙毗射匮又示意侍从抬上两个木箱,打开后,良马的鬃毛泛着油亮的光泽,黄金的光芒晃得人眼晕:“这千匹良马、五百斤黄金,是本王给上国的赔偿,还望天使带回长安,回禀天可汗,西突厥愿继续恪守盟约,永结盟好。”
李道宗扫过那两名首领,又看了看箱中的财物,心中冷笑 —— 处月、处密两部势单力薄,根本没有胆量劫掠大唐商队,真正的主使,分明是乙毗射匮暗中纵容的突骑施部。但出发前,李世民已特意训示:朝廷近期战略重心东移,需应对高句丽的异动,对西突厥暂以威慑安抚为主,避免陷入两线作战。他压下心中的不屑,面上依旧保持着使臣的威严:“可汗既已惩处首恶、献上赔偿,本使便代天可汗收下这份‘诚意’。只是需提醒可汗,大唐在西域的权威不容挑衅,若再发生此类事端,安西都护府的铁骑,可不会再给‘解释’的机会。”
说罢,李道宗命随从收下首领与财物,又重申了大唐对西域商道的管控权,才带着人转身离开。帐外的突厥卫兵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握紧的弯刀缓缓松开,而帐内的乙毗射匮脸上的恭顺瞬间褪去,眼神变得阴鸷 —— 他望着李道宗的背影,低声对身旁的贵族道:“唐人不过是暂时无暇西顾,待他们与高句丽交战,便是我们夺回商道之时!”
十日后,消息传回长安。李世民正在御书房批阅安西都护府的奏报,听闻乙毗射匮的应对,手中的朱笔一顿,随即发出一声冷笑:“豺狼之辈,向来只畏威而不怀德。这点小伎俩,也想蒙混过关?且让他再逍遥几日。” 他召来兵部尚书侯君集与户部侍郎崔仁师,语气坚定地吩咐:“传朕旨意,命安西都护郭孝恪增兵五千,加强龟兹、于阗、疏勒、焉耆四镇的防务,在商道沿线增设烽燧,确保汉商安全;另外,令户部牵头,在沙州、伊州设立‘互市驿站’,鼓励汉商直接与西域诸国贸易,免除商队三成赋税 —— 西突厥不是靠抽商道重税过活吗?朕便断了他的财路!”
侯君集与崔仁师连忙躬身领命。很快,安西四镇的军营里响起了集结的号角,新募的士兵身着玄甲、手持长枪,沿着河西走廊向西进发;沙州的互市驿站外,汉商们听闻免税的消息,纷纷筹备货物,想要趁着春日商道通畅,前往于阗、龟兹等地贸易。而远在西域的乙毗射匮还不知,李世民的这两道旨意,已悄然织成一张大网 —— 军事上的威慑与经济上的挤压,正一点点收紧,等待着给西突厥致命一击的时刻。草原上的风依旧呼啸,却已隐隐传来大唐帝国布局西域的雷霆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