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林潇潇的月子已接近尾声。锦华宫的日子,在外人看来是极尽荣宠、烈火烹油,而在林潇潇的亲身感受里,除了不能洗澡洗头的憋屈外,倒也算得上平静祥和。
尤其是,多了一项雷打不动的日常——迎接老板的“视察”。
宇文烬现在来锦华宫的频率,高得有点离谱。
几乎每天傍晚,处理完朝政,他都会信步踱到锦华宫来。也不多待,通常就是小半个时辰。流程也基本固定:先去看一眼摇篮里的两个孩子,问问乳母今日吃奶、睡眠如何,有无异常。然后,就会自然而然地转向林潇潇,问几句“今日身子如何?”“可还乏累?”之类的场面话。
起初,林潇潇紧张得要命,每次听到通传,都像员工听到老板突击检查,赶紧在心里默背“恭顺谦卑”的人设,生怕内心吐槽被窃听,小命不保。
【来了来了!】
【老板又来打卡了!】
【今天该说什么?】
【‘谢陛下关心,婢妾很好’?】
【会不会太敷衍?】
【‘托陛下洪福,婢妾感觉好多了’?】
【嗯,这个听起来比较有诚意!】
【赶紧复习一下表情管理!】
【低头,垂眼,声音要轻要柔!】
【对对对!就是这样!】
她这边内心戏十足,表面上一副怯生生、感恩戴德的模样。宇文烬起初听着她那些“老板员工”的古怪比喻,只觉得荒谬又新奇,但听多了,竟也品出几分……趣味?就像每天定点收听一个不着调却又莫名鲜活的小曲儿。
渐渐地,林潇潇也摸出点门道了。她发现,只要她不腹诽什么大逆不道的内容,光是吐槽一下“老板又来了”、“今天穿得挺帅但脸还是臭臭的”之类的,宇文烬似乎并不会动怒,甚至……偶尔她内心活动特别跳脱时,她还能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笑意?
【咦?】
【暴君今天心情好像不错?】
【嘴角好像没绷那么紧了?】
【难道今天朝堂上有什么好事?】
【还是说……】
【他其实挺喜欢来这儿?】
【看崽崽顺带……看看我?】
【不可能吧?】
【我这么大个人,还能有崽崽可爱?】
【估计是看在我生了俩功臣的份上,顺带关怀一下员工身心健康?】
【嗯,肯定是这样!】
【资本家偶尔也会展现一下人文关怀嘛!】
宇文烬:“……” 资本家?这又是什么鬼称呼?他堂堂一国之君,怎么就成“资本家”了?这女人的脑子,果然异于常人。
不过,他确实不讨厌来锦华宫。这里没有其他妃嫔宫中那种刻意的逢迎和算计,也没有前朝那种沉重压抑的氛围。有的,只是一个心思跳脱、表面却装得乖巧的小女人,和两个吃了睡、睡了吃、暂时还不会给他添任何麻烦的小肉团。
看着两个孩子一天一个样,从红扑扑、皱巴巴的小猴子,渐渐长开,变得白嫩可爱,他的心里会升起一种奇异的、陌生的满足感。而听着林潇潇那些乱七八糟的内心吐槽,竟也成了他每日难得的……放松时刻?仿佛能从繁琐的政务和诡谲的权谋中暂时抽离,踏入一个……嗯,虽然吵闹但莫名真实轻松的空间。
这一日,宇文烬照例过来。两个孩子刚吃完奶,被乳母拍着奶嗝,发出满足的哼哼声。林潇潇正靠在软枕上,由小翠喂着喝一碗红枣桂圆汤。夕阳的余晖透过窗纱,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神情恬静。
宇文烬脚步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她恢复得确实极好,甚至……比孕前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风韵,一种属于母亲的、温软宁静的气息。
【啊!老板来了!】
【赶紧把最后一口喝完!】
【在小翠面前被喂饭好像有点丢人……】
【不过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了。】
【破罐子破摔了。】
【今天崽崽们好像特别乖?】
【都没哭闹。】
【希望老板看在他们这么乖的份上,心情能好点。】
【不然对着那张冷脸,我喝汤都不香了。】
宇文烬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走到摇篮边,低头看了看。小公主正醒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似乎对父皇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产生了兴趣,小嘴无意识地咂巴了一下。小皇子则睡得正香,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今日可还安好?”他例行公事般问道,声音比平日似乎温和了半分。
林潇潇连忙咽下口中的汤,恭敬回答:“回陛下,一切都好,小主子们今日吃得香,睡得也安稳。”
【安稳是安稳。】
【就是半夜老醒,害得我也睡不好。】
【当妈可真不容易啊!】
【比上辈子996还累!】
【至少996下班还能躺平。】
【这24小时待机,随时响应需求……】
【唉,甜蜜的负担啊!】
宇文烬听着她心里抱怨“比996还累”,虽然不太明白“996”具体何意,但结合上下文,也能猜出大概是极辛苦的意思。他目光扫过她眼下确实比前几日明显了一些的淡淡青影,心中微动。
“乳母嬷嬷们都是精心挑选的,你若乏了,便多歇着,孩子有她们照料。”他难得地多说了两句,语气算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算是体恤?
林潇潇受宠若惊,连忙道:“谢陛下体恤,婢妾不累。”
【哇!】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暴君居然会关心人?】
【还让我多歇着?】
【这算不算员工福利?】
【不过……】
【让我完全不管崽崽也不可能。】
【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看着他们,再累也心甘情愿。】
【这就是母性光辉吗?】
【我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宇文烬看着她表面恭顺,心里却自恋地感慨“母性光辉”,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女人,总能轻易搅乱他惯常的思绪。
他没再多言,又站了片刻,看着乳母将孩子们安置好,便转身离开了。走出殿门时,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殿内,林潇潇正小声跟小翠说着什么,侧脸线条柔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整个人沐浴在温暖的暮色里,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好了,老板走了。】
【可以放松了。】
【赶紧让孙嬷嬷帮我用热水擦擦身!】
【再用一张【瞬间洁净符】!】
【清清爽爽准备睡觉!】
【希望今晚崽崽们能一觉到天亮!】
【阿门!】
宇文烬摇了摇头,将这莫名其妙的画面和嘈杂的心声甩开,迈步走向御书房。只是,那抹夕阳下的剪影和那句“岁月静好”,却悄然留在了心底某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