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宇文烬那种近乎“物理驱魔”式的强硬陪伴下,林潇潇紧绷的神经终于渐渐松懈下来。虽然偶尔还会被噩梦惊醒,但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草木皆兵了。两个孩子也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寝殿里的气氛不再那么压抑。
这天晚上,宇文烬处理完政务过来时,夜色已深。孩子们早已睡熟,乳母和宫人们也都被屏退在外。殿内只留了几盏昏黄的宫灯,光线柔和,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林潇潇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就着灯光给女儿缝制一个小香囊,里面塞了些安神的干花。宇文烬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拿起奏折批阅,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坐着,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似乎在出神。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烛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林潇潇被这过于安静的气氛弄得有点不自在,针脚都歪了几分。
【老板今天怎么了?】
【不说话也不看折子,】
【就干坐着?】
【怪吓人的。】
【难道是朝堂上又有什么烦心事?】
【还是……】
【在琢磨怎么处置慕容家的漏网之鱼?】
【啧,】
【这低气压,】
【比骂人还难受。】
她心里嘀咕着,手上动作更慢了,恨不得变成透明人。
就在她快要被这沉默压得喘不过气时,宇文烬忽然开口了,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目光从烛火移到林潇潇脸上,又飞快移开,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不必总是如此惊惧。”
林潇潇捏着针的手一顿,诧异地抬头看向他。他……这是在安慰她?用这种……硬邦邦的、仿佛在陈述公务的语气?
“陛……陛下?”她有点懵。
宇文烬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自己刚才的话也不太满意。他沉默了片刻,又冒出一句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朕小时候……遭遇的刺杀,比这凶险得多。”
林潇潇:“!!!”
她彻底愣住了,手里的针差点扎到自己。她没听错吧?暴君……在跟她讲他小时候的事?那个她一直以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天生就冷酷无情的暴君,居然也有“小时候”?还遭遇过很多刺杀?
【我的天!】
【老板居然会聊童年?】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这算是……】
【在安慰我?】
【用他更惨的经历,】
【来衬托我这点惊吓不算啥?】
【这安慰人的方式……】
【也太硬核了吧!】
【不愧是暴君风格!】
她心里疯狂吐槽,但好奇心却被勾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宇文烬,见他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侧脸线条冷硬,但眼神却似乎透过窗棂,望向了某个遥远的、充满晦暗的过去。
宇文烬似乎并没有期待她的回应,更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冰冷:
“朕五岁那年,冬日围场。有人在校尉的箭囊里做了手脚,淬了剧毒。那一箭,擦着朕的额角飞过,射死了朕的坐骑。”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自己左侧眉骨上方一道极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旧疤,“若非侍卫拼死相护,朕早已是一具枯骨。”
林潇潇听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五岁?还是个孩子啊!就有人用这么毒辣的手段要害他?
“八岁生辰宴,朕的糕点里被下了慢性奇毒。连查了三个月,死了十几个御厨和内侍,最终也只揪出几个替死鬼。”他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仿佛在说别人的事,“那毒,让朕在床上躺了半年,每日呕血。”
林潇潇感觉自己的手有点发凉。她想象着一个八岁的孩子,在生辰当天中毒,在病榻上挣扎半年……那是怎样的痛苦和恐惧?
“十岁之后,明枪暗箭更是寻常。”宇文烬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极淡的嘲讽,“下毒、刺杀、构陷……朕的兄弟们,朕的‘母妃’,甚至朕身边最信任的伴读……都可能是索命的无常。”
他没有再说具体事例,但那寥寥数语,已经勾勒出一幅血雨腥风、步步惊心的童年画卷。林潇潇听得心惊肉跳,她一直知道帝王家无情,却没想到竟残酷至此!相比之下,她这次遇刺,虽然凶险,但至少……宇文烬第一时间赶到护住了她,事后更是以雷霆手段清洗了敌人。而宇文烬的童年,却是在无人可依、遍地危机的环境中独自挣扎过来的……
她看着眼前这个强大、冷酷、仿佛无坚不摧的男人,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如今的暴戾多疑、冷酷无情,或许并非天生,而是被那样一个充满背叛和杀戮的环境,硬生生……磨砺出来的生存本能。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悄然在她心底滋生。有震惊,有同情,甚至……还有一丝微弱的心疼?
宇文烬说完这些,便再次陷入了沉默。他似乎有些不自在,像是后悔说了这么多。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林潇潇,只留给她一个挺拔却莫名显得有些孤寂的背影。
“所以,”他最后总结道,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没什么可怕的。习惯就好。”
林潇潇:“……”
【习惯就好?!】
【这算什么安慰啊!】
【谁要习惯被刺杀啊!】
【老板你的安慰技能是负分吧!】
【不过……】
【他跟我说这些……】
【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我太胆小,】
【想告诉我他经历得更多?】
【还是……】
【在笨拙地表示,】
【他理解我的恐惧?】
【因为他……也曾经历过?】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吐槽渐渐被一种更柔软的情绪取代。这个高高在上、杀伐果断的暴君,似乎正在用他唯一会的方式,尝试着……安抚她?
虽然方式笨拙得令人发指,效果也堪称灾难级(听完更觉得皇宫可怕了怎么办!),但这份心意……却莫名地,让她觉得……有点……受用?
她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弱蚊蝇:“嫔妾……知道了。谢……谢陛下开解。”
宇文烬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话。但殿内那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似乎悄然散去了些许。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共鸣,在寂静的夜色中,无声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