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麾下“跳荡营”在敌后初露锋芒,如同数柄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叛军看似庞大的躯体。汾州粮仓冲天的火光与滚滚浓烟,不仅焚毁了史思明苦心筹措的军粮,更点燃了北疆战局新一轮的变数。
北疆:断粮之策与叛军反扑
汾州之捷的战报尚在传递途中,张顺并未停歇。秉承杜丰“持续施压,扩大战果”的指令,另外两支“跳荡营”如同幽灵般,沿着叛军控制区边缘的薄弱地带再次出击。一营突袭了隰州以北的一处小型辎重囤积点,焚毁大量草料与攻城器械;另一营则伏击了一支由三百叛军护送的粮队,尽歼其护卫,将缴获的部分粮食就地分发给附近饱受蹂躏的百姓,余者尽数焚毁。
“跳荡营”神出鬼没,专挑后勤软肋下手的战术,让叛军后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各地守将纷纷向史思明告急,请求增援,运送粮草的队伍更是提心吊胆,行程大大延缓。史思明西进攻打郭子仪主力的计划,尚未正式展开,便因后勤线的剧烈动荡而受到了严重牵制。
消息传至史思明主力大营,这位枭雄暴跳如雷,当场斩杀了两名办事不力的押粮官。
“杜丰小儿!安敢如此!”史思明须发戟张,眼中凶光毕露,“传令下去,命田承嗣收缩防线,固守待援。另,派精锐骑兵五千,由阿史那承庆统领,给本王扫荡山南西道边缘,务必揪出那些唐军跳蚤,碎尸万段!再令后方各城,严加盘查,遇有可疑人等,格杀勿论!”
他意识到,若不先解决掉杜丰这根扎在侧翼的毒刺,他的西进大计将处处受制。杜丰的“断粮策”,真正打到了他的痛处。
杜丰行营内,气氛则相对沉稳。接连的捷报让军心士气持续高涨,但杜丰与苏瑾等人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
“史思明绝不会坐视不理。”杜丰指着舆图上叛军可能的反击方向,“阿史那承庆乃突厥降将,麾下多为骑兵,来去如风。张顺的‘跳荡营’利于奇袭,却难敌大队骑兵正面冲击。传令张顺,三营‘跳荡’即刻向鸡鸣隘方向靠拢,依托我方主力进行休整补充,避敌锋芒。同时,命赵铁柱加强陌刀队戒备,防备叛军狗急跳墙,强攻我正面阵地。”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另外,将我们截获的、史思明因粮草被焚而暴怒、斥责诸将、以及急调阿史那承庆部回援的消息,通过我们的渠道,巧妙‘泄露’给郭子仪元帅那边。”
苏瑾立刻领会:“主公是想让郭元帅知晓我方牵制之功,同时或许促使郭元帅趁史思明分兵之际,有所动作?”
杜丰微微颔首:“雪中送炭,好过锦上添花。我们在此浴血,总要让人知道价值所在。”
长安:危机暗伏与信任试炼
长安城的局势,比北疆更加波谲云诡。凌素雪与“影伍”的初步接触,如同在黑暗的深渊上架起了一根纤细的钢丝,每一步都需万分谨慎。
那枚带着箭头印记的开元通宝,是一个信号,但远非合作的承诺。凌素雪按照箭头暗示的方向,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于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如特定的胡饼铺子、废弃的庙宇残垣),陆续发现了另外三枚同样带有细微方向标记的铜钱。当她将四枚铜钱按获取顺序和箭头方向拼合在一起时,指向的最终位置,是位于长安城东南角,临近曲江池的,一座名为“青云观”的废弃道观。
这像是一个邀请,也更可能是一个陷阱。
凌素雪没有贸然前往。她先是派了一名身手敏捷、机警过人的“察事司”外围成员,伪装成采药人,在青云观周围远远地观察了数日。反馈的消息是,道观确实荒废已久,人迹罕至,但偶尔会在深夜,有不明身份的黑影出入,行动诡秘。
与此同时,光德坊情报站那边,因信使被替换、假情报成功送出而暂时波澜不惊。但凌素雪安插在附近的眼线回报,近几日,似乎有生面孔在情报站周围出现,像是在进行反侦察。这让她心生警惕,怀疑上次的行动是否留下了不易察觉的破绽。
就在她权衡是否赴“青云观”之约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危机,迫使她必须做出决断。
一名负责通过夜香车传递情报的“察事司”成员,在出延兴门时,被叛军守卒异常仔细地盘查,虽最终凭借伪装和急智蒙混过关,但藏于桶底夹层的一份关于叛军某部换防的普通情报却被搜出(该成员为保核心秘密,随身只带普通情报)。虽然情报本身价值不高,也未暴露“星火”核心,但这意味着叛军对城门的盘查力度突然加强了,这条使用了数月的秘密渠道已然暴露风险极高。
屋漏偏逢连夜雨,几乎是同时,怀远坊的秘密据点外,也出现了可疑的盯梢者。
“我们被盯上了。”凌素雪对仅有的几名核心成员冷静地说道,面纱下的脸庞看不出表情,“要么是光德坊那边查到了什么,要么……就是我们内部出了纰漏,或者,那个‘影伍’本身就有问题。”
气氛瞬间凝重。在敌巢核心被盯上,意味着随时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司使,是否立刻转移?”一名属下低声问道。
凌素雪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此刻大规模转移,无异于自我暴露。对方可能还只是怀疑,并未确定我们的具体位置和规模。”她目光扫过众人,“我们必须弄清楚,危险来自何方。”
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亲自去一趟青云观。
“若‘影伍’是友,或可从他那里得到线索,甚至获得庇护。若他是敌……”凌素雪眼中寒光一闪,“那就趁此机会,拔掉这颗钉子,总好过在据点里被动等死。”
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险棋。她挑选了两名最得力的手下随行,约定好暗号,一旦情况有变,一人负责断后,一人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最新情况送出长安。
是夜,月黑风高。凌素雪三人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潜近荒草丛生、断壁残垣的青云观。观内一片死寂,只有夜风吹过破败窗棂发出的呜咽声。
按照约定,凌素雪独自一人,踏入了观门那座倾颓的大殿。殿内蛛网遍布,神像坍塌,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投下,形成一道凄冷的光柱。
她静静立于光柱旁,全身感官提升至极致。片刻后,一个瘦削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渗出般,出现在她对面的廊柱之后,正是“影伍”。他依旧穿着市井之徒的衣物,面容隐藏在黑暗里。
“你不该来。”“影伍”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丝急促,“有人泄密,‘守夜人’正在搜捕你们。”
“守夜人?”凌素雪心中一凛,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显然指的是叛军内部一个特殊的稽查组织。
“是谁泄密?光德坊,还是你?”凌素雪语气冰寒,短刃已悄然滑入袖中,蓄势待发。
“信使病得蹊跷,他们起了疑心,顺藤摸瓜,查到了换药郎中的落脚点,人……没扛住刑。”“影伍”语速很快,“我与他们不是一路。但你们已被标记,怀远坊不能回了。”
他的话语透露出的信息量巨大,且似乎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凌素雪紧紧盯着他,试图判断其真伪。
“我如何信你?”
“影伍”沉默了一下,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扔在两人之间的地上。那是一枚木质腰牌,上面刻着独特的兽纹和一个“燕”字——这是安庆绪亲卫“控鹤府”的标识!
“这是……”
“前日搜查怀远坊附近时,我从一个‘守夜人’暗桩身上摸来的。”“影伍”低声道,“他们的人,已经布在那边了。”
看到这枚腰牌,凌素雪心中信了七八分。叛军的搜查并非虚张声势,而且已经如此接近他们的据点!
“为何帮我们?”
“敌人的敌人。”“影伍”言简意赅,“大唐可以亡,但绝不能亡于胡虏之手。我看得出,你们是想做点事情的人。但现在,你们必须立刻离开长安!”
就在这时,青云观外,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犬吠声,随即是杂乱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由远及近!
“来不及了!”“影伍”语气一变,“跟我来!”
他猛地转身,向大殿后方一处坍塌的偏殿掠去。凌素雪不再犹豫,对殿外打了个手势,与两名手下紧随其后。
一场在废弃道观中的逃亡与追猎,骤然展开。而北疆与长安两地的惊澜,在这一刻,因叛军的强力反扑与内部渗透的危机,汹涌地碰撞在了一起。杜丰面临的军事压力骤增,而凌素雪和初现雏形的“星火”,则迎来了诞生以来最严峻的生存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