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白悬浮于那片生死交织、时空紊乱的核心海域,身形在生机勃发与衰败寂灭间不断轮转,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颠簸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然而,他的眼神却从最初的挣扎与痛苦,逐渐沉淀出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与专注。
那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极致体验,那被空间折叠撕裂、被时间乱流冲刷的感知,非但没有磨灭他的意志,反而像是最残酷的炼器锤,将他心神中最后一丝杂质淬炼殆尽。他不再是被动承受法则的冲刷,而是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主动姿态,去迎接,甚至去“邀请”这场浩劫。
“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一个清晰的念头在仿佛要被撕裂的意识中升起,“欲成法体,需先融法于神。畏首畏尾,终将道消于此!”
决心既下,便再无犹豫。
赵小白于虚空中艰难地盘膝坐下,尽管周遭空间依旧扭曲不定,但他以自身对空间法则的初步理解,强行稳定住周身丈许方圆,形成一个相对平静的“绝对领域”。他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古朴玄奥的法印,正是《药神典》总纲中记载的,用于淬炼元神、沟通天地本源的“万源归宗印”。
丹田之内,那尊与赵小白面目一般无二、周身缠绕着淡淡生命绿意与毁灭幽光的元神,也随之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其眸中不再是人类的情绪,而是一种俯瞰万物、解析规则的淡漠与智慧。
“来!”
赵小白心中低喝一声,神识化作无数比发丝还要纤细千万倍的触须,小心翼翼地、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探向周围那沸腾咆哮的法则之海。
他首先选择的,并非狂暴的毁灭法则,也并非难以捉摸的时空法则,而是那看似最温和、最具包容性的生命法则。一缕细如游丝、翠绿欲滴的生命法则光丝,被他的神识轻轻牵引,缓慢地、颤抖着,靠近他的眉心祖窍,最终,触碰到了他那凝实无比的元神。
“嗡——!”
就在接触的刹那,赵小白整个识海剧烈一震,仿佛有亿万道春雷在同时炸响!那看似温和的生命法则,在触及元神的瞬间,爆发出了堪比星辰诞生的磅礴伟力!
那不是简单的能量灌输,而是规则的强行注入!无数关于“生长”、“繁衍”、“愈合”、“轮回”的原始信息,如同决堤的星河,蛮横地冲入他的元神之中。他的元神瞬间被渲染成一片剔透的翠绿,体型仿佛都膨胀了一圈,每一个念头都充满了无限的活力与扩张的欲望。意识仿佛要融入这片生机之海,化作一株草,一棵树,一颗星球,乃至一方宇宙的生命本源,忘却自我,唯有“生”的意志。
“谨守本心!我即是我!”赵小白紧守识海中一点不昧灵光,《药神典》总纲经文在心间如洪钟大吕般回荡,强行压制住那种与法则同化的诱惑,维持着自我意识的独立。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几乎在生命法则融入的同时,仿佛是受到了挑衅,或许是固有的对立法则被引动,旁边一道细若毫芒、却深邃如渊的毁灭法则黑线,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竟主动缠绕而上,顺着那缕神识触须,悍然闯入他的祖窍!
“轰!!”
如果说生命法则是温暖的海洋,那毁灭法则就是冰冷的黑洞!极致的死寂、崩坏、终结、虚无之意,瞬间将那片翠绿染上了不详的灰黑。元神如同被投入了万载玄冰之中,又像是被无数把看不见的锉刀寸寸研磨。膨胀感瞬间被极致的收缩与湮灭感取代。刚刚还蓬勃欲出的生机,转眼间就走向了凋零与腐朽。意识仿佛被拖入无间地狱,承受着万物终焉的绝望与死寂。
“呃啊——!”
剧烈的、远超肉身痛苦的灵魂撕裂感,让赵小白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他的身体在现实中剧烈颤抖,皮肤表面时而生机盎然如古木新芽,时而干枯龟裂如焦土。鼻孔、耳孔甚至眼角,都渗出了淡金色的血液,那是元神受创的征兆。
生命与毁灭,这两种截然对立的法则在他的元神内疯狂冲突、绞杀,仿佛要将他的意识作为战场,彻底分个你死我活。他的元神成了这两股至高力量的角力场,时而绿芒大盛,压过黑光;时而黑气弥漫,侵蚀绿意。每一次交锋,都带来神魂欲裂的剧痛,意识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彻底撕成碎片,一部分归于生命,一部分归于毁灭。
这还远远不够!
就在他勉强以《药神典》总纲中“阴阳互济,生死轮转”的奥义,试图在元神内构建一个微妙的平衡,暂时稳住生命与毁灭的冲突时,那无处不在的空间法则也被引动了。
银色的空间法则丝线,不再仅仅是外在的干扰,而是直接穿透了他的元神!刹那间,赵小白感觉自己的元神被“拉伸”了。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拉伸,而是感知上的扭曲。他仿佛同时存在于无数个重叠的空间片段之中,一部分意识感觉自己在无限高大,顶天立地;另一部分意识却感觉自己渺小如尘,被压缩在芥子之中。方向感彻底丧失,前后左右上下变得毫无意义。这种空间层面的错乱,直接作用于意识本身,让他产生强烈的眩晕与迷失感,几乎要瓦解他刚刚勉强维持住的那点平衡。
而这混乱的极致中,那一丝最为诡秘、最难捕捉的时间法则,也如同幽灵般悄然渗入。
加速、停滞、倒流……各种错乱的时间感开始在元神内涌现。与生命法则融合的部分,仿佛经历了千百世的轮回生长;与毁灭法则纠缠的部分,则如同在瞬间度过了亿万年走向热寂的漫长孤寂。记忆开始变得模糊,对“现在”的认知摇摇欲坠。他时而觉得自己还是个初入道途的青涩少年,时而又仿佛已是看透万古沧桑的垂暮老者。
痛苦!
无法用言语形容其万一的痛苦!
肉身之痛,尚可忍耐。而这元神融法之苦,是直接作用于存在之基,是意识层面的凌迟。每一种法则都蕴含着宇宙间最本源的奥秘与力量,它们如同拥有自我意识的洪荒巨兽,桀骜不驯,疯狂地冲击、撕扯着赵小白这个试图容纳它们的“容器”。
他的元神之上,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如同即将破碎的瓷器。金光与血光交替闪烁,那是元神本源在受损的迹象。
“不能放弃……《药神典》,融万法而炼一丹……我身即为炉,元神即为药,意志即为火!”
赵小白的心神在无尽的痛苦风暴中,反而进入了一种极致的空明。他摒弃了所有杂念,甚至连“痛苦”这个概念也被剥离,只剩下最纯粹的引导与调和。
他以《药神典》总纲为基,不再试图强行压制或分离这些法则,而是引导它们在自己的元神内,按照某种玄妙的轨迹运行、碰撞、交融。生命法则流淌过的地方,修复着毁灭法则造成的损伤;毁灭法则掠过之处,又将生命法则过度膨胀带来的虚浮凝练夯实;空间法则成为它们流淌的河床,时间法则则调节着它们变化的速度。
这是一个极其精微、极其危险的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漫步。每一次法则的细微波动,都需要他以强大的意志力去引导、去平衡。他的神识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消耗着,元神上的裂痕在生与死的交替间,不断弥合又不断出现新的。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虚幻的法体,又瞬间被蒸干。他的面容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燃烧着永不熄灭的道火。
他在破碎与重聚的边缘徘徊,在存在与消亡的界限挣扎。每一次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溃的极限之后,靠着《药神典》的玄奥与自身坚不可摧的意志,又硬生生地挺了过来。